沈书沉默了。
康里布达:“脱脱说他根本不认识纳门涂,同胡坊并无来往。但他确实派人找寻传国玉玺的下落。”康里布达顿了顿,脸上已全无玩笑的神色,晨光照在他雪白的皮肤上,沈书甚至能看清他皮肤上的汗毛。
“早在至正四年,脱脱便暗中查访玉玺下落。纳门涂不知从何得到消息,滁阳胡人暴|乱时,传国玉玺现身,纳门涂认为这是一笔好买卖,便要同脱脱谈条件,孰料那时脱脱在流放途中,他的手下并未将此事报告给他。”
“丞相身居高位,许多事情未必由他亲自过问。”沈书推测,脱脱在执政四年受命于庚申君,便安排了人去查访传国玉玺的下落。这也说明,从真金妃拿出宝玺示人之后,传国玉玺再次失去了踪迹。沈书甚至有些怀疑,当年究竟真金妃有没有拿出来过这方宝玺。
“当时脱脱招来手下,询问此事,那人的说法与脱脱一致。手下奉命找寻玉玺,找到之后交给脱脱,脱脱也并未过问整个调查的过程。便交给家仆封存起来。”
“既然是皇帝要,他也不曾托人将玉玺送去大都?”沈书问。
“怕落入贼人之手,所以尚未送出。当时脱脱身边仅剩的二十名护卫,皆是他蔑里乞部最忠诚的勇士,他恐怕不敢将这些人都派出去。何况,皇帝怕是早已忘记曾经托付脱脱此事,说动脱脱带兵时,天子也是至为恳切。眨眼间便翻脸不认人了,我猜测脱脱也很犹豫,是否真要动用最后保护自己的人马来办这一件许是已经被君主遗忘的事情。”
“所以你替他扳倒哈麻,他便把玉玺交给你?”沈书旋即摇头,“还是说不通,这方玉玺不至于……”让你拿命去搏。
康里布达却没等沈书把话说完,便道:“他许诺将不曾被朝廷抄走的家产,全都给我。”
“……”这倒是沈书完全没想到的,他张了张嘴。
康里布达有点脸红,窘迫道:“我确实是,冲着钱才愿意替他办这件事,自然,能拿回玉玺,我对你也可以有所交代了……”
沈书喉咙有点发干,缕清思绪之后,不大确定地问:“那日你见到胡人抢走那口箱子,认出这方玉玺,想的只是要立刻抢走,并且一石二鸟,先往云南走一遭,试探是否真要将脱脱杀死,无论他死不死,你都能够回大都复命,并且赚走那三成赏金。若是顺利,你再将玉玺带回大都,虽然你父亲未必真就这么想要这方宝玺,但确实是难得的珍贵之物,换取回到胡坊,见你母亲的机会。但到那时,东西落在你父亲手里,你还拿什么还给我?”
康里布达掏出两枚铜钱,互相敲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仿佛觉得那声音十分悦耳,舒适地眯起了双眼。
“那时我就有很多很多钱了,分给你一半就是。”
“我谢谢你。谢谢你姐。谢谢你父亲母亲。”
“我听出来了,你在骂我。”康里布达不在意地说,“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这辈子我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真话。”他抬手抚胸,笑了起来,“老高说得没错,对好朋友坦诚,自己心里便松快多了。”
沈书嘴角抽搐:“你松快了,我现在一个头四个大了。”
康里布达无辜地抓出又一把豆子,讨好地放在沈书的手掌里。
沈书泄愤地嘎巴嘎巴吃起炒豆,吃得牙疼,拧起的眉头怎么也松不开。他烦躁地问康里布达何时启程。
“明日就走。”康里布达起身,拍了拍身上落的碎渣,朝沈书笑。
他笑起来当真明媚动人,唇红齿白,一派漂亮色目少年的作风。
沈书却如临大敌,警觉道:“干嘛?没钱。”
“……”康里布达恳求道,“这趟完事我就有很多钱,加倍还你。”
“没钱,一个子儿也没有。”沈书一手抓住了门闩,康里布达眼疾手快抓住他另外一只手,将沈书往后一带。
沈书连忙用左脚抵住门。
康里布达却挨近到沈书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句话。
沈书狐疑地看他。
“老高说你哥同他请教过,他从不骗我。”康里布达松开沈书的手,“我真有不传的秘法,绝对不疼,还能让你们两人都得趣。”
沈书犹豫了片刻,皱着眉说:“我也不是非要听,现如今我们也挺投契的。”
“也不用许多,给我五十两的宝锭便是。”
沈书猛然打开了门。
康里布达被日光刺得一时眼前雪白,没拦住人,只听见沈书跑走时说:“给我留着门,我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