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祯打岔道:“那你也太当心了些。”吴祯斟了一杯酒喝,啧啧做声,“要是主公打下江山来,咱们也可算开国功臣,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大将军们吃肉,我们底下人,混口汤喝罢了。”纪逐鸢道。
沈书听得心惊肉跳,将酒杯朝徐达一让,说:“我这兄长,不会说话,往后在军中,得托大将军照拂。他还是有些微末本事,可以一用。”
“天德,你不知道,你自请去换主公那次,这位小兄弟,几乎一人便在孙军营中杀进杀出,城里要再晚些决断,凭纪逐鸢一个,也能把主公救出来。”吴祯拍了一下徐达的肩,“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只要我吴祯忠心,这小子就不敢不忠心,他们两兄弟是一根裤腰带拴着的。你大可放心用,有什么机密要紧的事情,尽管交给小纪。再说他这张嘴,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也不怕他改投旁人。如果不是知道根底,就这臭脾气,谁用他?要是你真信他前几日是心虚弄不来咱常州城要用的药材跑了,那真是猪油蒙了心,要让良将寒心了。前次伤兵营闹起来,便是他带人压下去的,至于说从军营打了出去。我就问你,若是咱俩现在都是小兵,我身染那倒霉瘟疫,危在旦夕,你能不带着我打出去找大夫治病?”吴祯才喝了三杯,眼角便微微发红,竟像有点醉了,开始胡言乱语。
徐达默了一会,拈起酒杯,同沈书一碰。
“只要是一力效忠主公,谈不上照拂,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的兄弟。”徐达一口喝干杯中酒,亮了杯底。
“多谢将军。”沈书并起剑指,托住杯底,闭眼也把酒喝了。沈书心想,起事的时候大家都是兄弟,来日朱元璋坐了天下,怎可能与人平起平坐。这些哄人一起闹事的话,听一听便罢,谁要当真了才是傻蛋。
不等徐达来敬,沈书给纪逐鸢满上,纪逐鸢似不太愿意,眼神与沈书一碰,也规规矩矩给徐达敬了三杯酒。
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沈书离席出去方便,看到院子里吴祯那些手下,喝得东倒西歪。这几天也把他们累坏了,昼夜兼程赶路,一天只睡两个时辰。沈书甩干手上的水,站在廊下看了一会,惦记怕纪逐鸢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赶紧回去。
“徐大将军呢?”沈书没看见徐达。
“走了。”吴祯夹了一颗花生,下箸沉稳,丝毫不像喝醉的人,他抬头示意沈书坐下,“现下可以放心吃一顿,叫人添点饭来?你还在长个子,多吃点。”吴祯高声唤人进来,正是平日总跟在他身边的人,入内来服侍。
“这个鱼好吃。”纪逐鸢剥了鱼腩放在一只干净的空碗里,推给沈书。
吴祯来回打量他二人,沈书的饭回来了,吴祯接过来,挥手,从人退出,吴祯把饭递给沈书,才说:“我看徐天德听懂了,你们事情办得漂亮,不会有事了。”
“多谢大人。”这话沈书却是诚心诚意,他起身要敬吴祯的酒。
吴祯接过酒杯,放在桌上,笑道:“你再多喝一杯,待会回去,你哥有得要数落你。怕你们喝醉,酒是薄酒,来日回应天,张罗一顿好的你再敬我的酒。”
纪逐鸢听得莫名,皱眉道:“什么懂了?有什么事?”
“没你事,吃你饭。”吴祯盛了一碗蹄花,先是喝汤,嘴唇嗫嚅半晌,方开口说,“药材可都到了?”
“还有一批,后面这一批少些,大头都在洗沙坊上面那间寺庙停着,若有更安全的地方,挪过去便是。都是救命的货色,停在外面怕不妥当。”沈书原就想运到哪个库房去放,只是要借这批货,让纪逐鸢好好露个脸,加上病坊每天用药如流水,也好让洗沙坊就近先留出一批,这两件事凑在一起办了,各自不耽误。
“待会我亲自去,是该挪个地方。你什么时候回应天府?”
沈书:“我们回了一趟应天,进不了城。”
“不是有我的手令?还有大元帅府的令牌,也不放行?”吴祯奇怪道。
“常州闹瘟,应天府里也散发了几例,大概因为这样不让进城。大人不是说,想到常熟探一探?打算带我哥去?”沈书毛遂自荐道,“要是不用翻墙,只是到城里打听消息,不嫌弃的话,也可把我带上。”
“明日我去军中向大将军求一道手令,应天府守城的说,有大将军的印信便可入内。”纪逐鸢道。
“你方才怎么不说?”吴祯气不打一处来。
纪逐鸢:“没人提,我给忘了。”
“忘了就忘了,我不回去。”沈书说,“我跟你们去常熟看看,我身上也是有功夫的,吴大人不要小看了我。”
“你有个屁的功夫,翻墙都得爬树。”纪逐鸢不留情面地说,“吃饭须得专心,你爹怎么说的?”
沈书:“……”
吴祯笑了起来,也叫沈书先吃饭,然而等到沈书把饭吃了,吴祯又被人叫走,去常熟的事只能等吴祯回来再说。吃饱饭后,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沈书困得要死,抱着被子便滚到榻上去了。
纪逐鸢上来把沈书抱着,两人低声没说两句话,纪逐鸢发觉沈书不说话了,低头一看,沈书睡得有点打小呼噜,他把纪逐鸢的左手抱在怀里,腿挂在纪逐鸢腰上,睡得倒很香。
纪逐鸢本来难受,身上发热,也许是酒劲,他嘴唇在沈书的头发上划过去划过来,最后闻着沈书头发上皂角的气味,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