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田还招认自己给红巾军十数名大小将领军官送礼,于是几乎所有将领都参与了分赃。
纪逐鸢笑了声。
“你也看出来了?”沈书侧着脸看纪逐鸢。
“唯独祝牛耳那帮子人干干净净。”纪逐鸢讽刺道。
“连林放也只知道是借给阮田库房,但不知道库房里堆放什么。红巾军下来大家都捧着供着,提到祝牛耳林放等人都给李却虞以下的将领送礼,另在县城里为将领们辟了宅院,让他们舒舒服服地住。”
“韦狄似乎不在县城住。”纪逐鸢道。
军营被人围了,沈书和纪逐鸢带着柳奉元入内与韦狄商量,韦狄答应照沈书说的办,明日一早让乡民们自行揭发。
沈书点头分析道:“韦狄应该没有参与,他本就不是最早下来的,他到这里时,祝牛耳的地皮都踩热了。他护着李却虞,未必是同流合污,可能只是惜才。只是有一件事,实在古怪。”沈书略略皱眉,“那个审问阮田的家仆,怎么会这么多手段,阮田的伤我们都看过,必然是经验老到的刑讯好手才知道人身上什么地方最痛,会的阴狠把戏也多。阮田嘴里受伤严重,咽喉也被炭火灼伤,我们走之前他一定说不出话来了,手指关节全部折断,膝盖骨也让人撬了。”说到这里,沈书有点想吐,毕竟帖木儿的惨状他没有亲眼目睹。
沈书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方道:“无论说还是写,他都办不到,这份供词是不可能推翻了。我就是觉得审问阮田的,也许另有其人。”
“你觉得是江湖人?”纪逐鸢瞥一眼沈书的神色,就知道说准了。然而,纪逐鸢仔细一想,迟疑道,“穆玄苍会出现在这里,可能是暗门。”
沈书并未详细告诉纪逐鸢那日情形,纪逐鸢的话却正与沈书的担忧契合。那日偷袭穆玄苍的,极有可能是穆华林的人,除此之外,这片铜场是洪修所赠,这些事有没有洪修的手笔?
继而,沈书便想到,要是暗门中人审问的阮田,那阮田身上的伤就完全能说得通了。
但暗门在里头充当什么角色?祝牛耳的意图已经初见轮廓,阮田是得了祝牛耳的命令,在城里散播不利于红巾军的谣传,但沈书到了这儿的第二天,阮田混在纪逐鸢找来的打手里,阮田不可能提前知道纪逐鸢要去招人来用,自然是在外头游手好闲,拉帮结派地等着有人拿钱来雇点帮手脚夫一类,只要给钱就去干的活儿。阮家既有钱,阮田不用做这种事,那就是有人早就知道应天府这几日派了人下来。
“要来矿上是我临时决定,是因为你换防回来,我的本意只是出来转转,找个借口告假。”沈书沉吟道,“这不是什么机要,走之前我也把手里正在做的事交给公府里其他幕僚。”
“要从公府得知你来这里,便很容易。”纪逐鸢道,“祝牛耳也提前得到郑四传递的消息。”
沈书嗯了一声。这样的话,连穆华林也会很容易知道自己和纪逐鸢来矿上了,稍加留意,派人跟上,甚至在年初派人看守的时候就得到消息的话,都不用一路跟,只要跟出城看看往哪个方向,或是往两个矿场都派人,就可以碰上。
所以偷袭穆玄苍的是穆华林的人?
沈书心念电转,其实也不一定,搞不好穆玄苍有许多仇家。不,穆玄苍本来就有许多仇家,除了朝廷、胡坊,旁的江湖势力呢?暗门众都尉、总管各自认穆玄苍和洪修为主。沈书离开应天前,穆华林提起暗门门主换人一事,似乎十分满意,特为此还教导沈书“用而不信”。这处铜场是洪修送的见面礼,他的人会不会根本没有完全撤出?
纪逐鸢抬头,扭头朝门的方向看去。
沈书凝神一听,道:“还没来,应该还有一会。”
“要是祝牛耳不上钩呢?”纪逐鸢直视沈书的双眼,等他回答。
沈书静默片刻,双唇轻启:“那今夜,你就潜入他房中,杀了他。”
纪逐鸢欣然点头,一手抚在沈书的脸上,低声道:“你一点也没有变。”
沈书不禁感到惭愧,低下头去,纪逐鸢却拈起沈书的下巴,与他四目相对,对着一点微弱的烛光,看沈书的眼睛,继而他视线下移,以唇触碰沈书的鼻梁,轻柔地将一个吻落在沈书前额上。
“一个人永远无须为善良感到羞愧。”
沈书呼吸一窒,几乎有些局促,“也没有……”
紧接着沈书便被纪逐鸢吻住嘴,一时说不出话来。纪逐鸢手掌贴在沈书的后颈,眼神十分动情。
沈书从不知道,仅仅被一个人的目光注视,就会感到一股灼热,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连手掌心都会发烫微汗。
他们还想说点什么,沈书却仿佛察觉到什么,抬头望向窗户,不安地起身。他想到还有几句话得跟吕二交代,不能再同纪逐鸢在这里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