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庭势要杀他,不言而喻。颜岁愿喉咙发痛,耳道倏然一阵锐鸣,鼓膜穿孔,心上一片青森森寒冰冰的密刺。身体钻流的疼痛,如电蹿过四肢百骸。
十年枯寂飘零,都抵不过这几语伤心。以为文韬武略超脱于人是无比骄傲,到头来所有的愤恨源头居然是自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错在何处?——母亲说,依照大宁律疏,颜氏所有人都错了。谋逆之罪,五刑不足,诛连十族。
颜岁愿竖剑于身前,满目浓烟烽火,血雨腥风间一身疮痍。却兀自一笑,似蓝田玉流转的一点润白漾漾泛开,“不敢劳烦您动手。为天下杀身,为生民丧命。颜岁愿,已经不能为什么而活了。”
颜庭耳道落入此言,神情愤恨却又怪异,他眼前恍惚见曾经的手足颜庄。一心震愤撼动参天心魔,当即大喝:“那就跟你那个装模作样、假仁假义的父亲一块去死吧!”
颜岁愿不由苦笑,本剥离脑海的往事一幕幕拥挤来,竟是捎带着灭顶的十年隐痛苦愁。
无烟剑攻势骤转防守,以退为进待一个空防时机,颜岁愿由着环首刀压制无烟,刀剑刃影双双擦过颈。他接着这个时机,心中无凛道:“您迟的,不是杀我,而是整个颜氏。谋逆之罪,五刑不足,诛连十族。小辈不才,愿随您共伏法!”
颜庭应声目眦尽裂,干吼道:“你毁了颜氏一族,自然无颜存活于世!少说的冠冕堂皇!你——还不如你父亲!你是颜氏罪人,一族奇耻大辱,今日我才是涤清颜氏污垢之人!”
颜岁愿无言叹息,冥顽不化。
一片冷月所裁炼的钢刀,裹挟着刑天舞干戚的神力劈斫猛堕,颜岁愿被刀势逼得连连后退。悬空刀刃将至他肩颈枭首,颜岁愿却目及却颜庭胸-前空防——他待的时机。
目不交睫间,将要见血光,却有修狭横刀拦截下颜庭的攻势。横刀硬碰硬生生将颜庭手中的环首刀格挡抬回,手持狭直横刀的人一身玄色轻甲。
七月赤焰,欲燃眉睫。玄色轻甲随着主人的一招一式激荡出热浪,游动如江海腾荡的跃龙,双刃擦出一河灿灿星辰。颜岁愿松了松被震麻的手臂,目光落在玄色轻甲。
程藏之。
他携着迢迢远道的云和露,披着相思风月,涉江越岭来接他。
颜岁愿望着程藏之,手中的无烟剑落下。他满目浓烟散去,烽火角声将熄,血雨歇腥风吹断。十年飘零久,因为眼前这个人,寒霜暖苦愁甘。
烽火未散,刀剑却已归鞘,程藏之望着几步之遥的颜岁愿,振兴山河这种事,我相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