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党妹不知想这些事干啥?妈妈早死了,哥哥也不知怎样。她想起了自己的家,鼻子一酸,眼泪跟着汗水一起往下流。
她扬起脖子上的毛巾,揩了把汗,一抬头,二狗儿和公公也在后边下了趟口。
云里日头,晚娘拳头。大雾消散后,不知天空什么时候又漫上一层细瓦楞云,太阳从云里撒下光,就像根根锈花针,扎着人的背,又闷又难受。背后的汗碱花儿,地图似的标着弯弯曲曲的厚边边,胸前不时地从褂角上往下滴汗。
苞谷也难受地卷起叶膀,锄过的地方卷得更厉害。
向日葵也不像早晨那样热烈地痴情地向着太阳笑了,都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打起瞌睡。
知了的叫声也有些沙哑。
卖冰棍的驮着白箱在渠上林带里叫。
六
“乔叔,林带里凉一会,不要命啦?”
党妹正锄着,不知谁叫了一声她公公,抬头转脸一看,原来是十七条地的王明富。他家地上水早,苞谷一根根神鼻眨眼,绿的发黑,窜到人肩了。他舅舅在水工连,别人地里渴死,他有水。
老乔头深知这层关系,心里气着,嘴里没有好话:“要命干啥?要是我地里苞谷有你地里那样的色泽,日你妈妈的!我整天抱着婆娘在家里睡。你舅舅给你把水上足了,你在地里有啥事?”
“喂,乔叔,你真越老躁腥味越大,还有你媳妇在地里,就拿出老杆子来晒啦,哈哈哈,哈哈哈······”
党妹听在耳朵里不吭声,知道王明富是马勺子有名的“花头精”,风流韵事早有所闻,嘴里喜欢往忠厚人头上搁。党妹在乔家,觉得自己有些软处,不敢跟人争高斗低的。可在这些人跟前,她也不是盏省油灯:“王大哥,你吃谁的屎,报谁的疤。直嘴怎么说出带钩子的话来?说话也不看看人,你妈从地那头来了,不也听到啦?”
王明富真的转脸往地那头望。
党妹一笑,低头只管锄她的地。
七
过了一会儿,东边地里又走出一个人来,双手撸起袖子,一抹脸上的汗,脸又红又黑。身上灰条衬衫,也不分颜色,看了一会儿说:“乔叔,歇一会儿吧,傍晚,小龙的‘东方红’给我犁苞谷地,到时候顺便给你带犁一下吧?”
这人叫黑冲,三十五六,名字倒像他人,他不但黑,而且短,但,人老实。
党妹一看是黑冲,马上缓了缓刚才对王明富的脸色,一挑眉毛说:“冲哥,说话可要算数呀。”
“那当然。”
党妹在马勺子庄,要说有知心人的话,就是黑冲媳妇春嫂,两人就像亲姊妹,有什么伤心事,在一块哭,又什么好乐的,在一块笑。只是她无事不常到春嫂那儿去,春嫂没要紧事不到乔家小院。因为工作关系,春嫂动员三狗女人不生第二胎,跟乔老头红过脸。
老乔头脸不抬,重重地丢下一句:“你耕吧。”
“你不耕,这多难锄呀,热死了!”
“锄头有油,锄的比耕的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