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十一·定仙魔(伍)

“钟醉是一百多岁的成年人,已经改不掉他邋邋遢遢的臭毛病了,但你还小,还有的救。”席菘蓝伸手捋了捋少年的长发,灵巧的双手飞速转动着,转眼间就重新梳好了一个高挑的马尾。

做完这一切,她伸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轻声道:“你以后在师门一定要尊敬师长,友爱同门。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要在公共场合大喊大家,也不要学钟醉那样故作风流实际上就是衣着邋遢。整洁的男孩子才能讨姑娘家的喜欢……”

“知道了知道了。”杨小淘嘟哝着:“而且你最近也要住在穿越门嘛,我这几年有的是时候被你管了,你现在就别说了。”

席菘蓝叹了口气:“就算如此,为娘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管着你,看着你啊。”

“……那父皇呢?”杨小淘移开视线,低声道:“你还会管着他吗?”

“……”

“啊,父皇。”

“我知道,”席菘蓝轻声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不是!母后你看!”杨小淘突然叫了起来:“真的是父皇!他过来了!”

席菘蓝一惊,立刻转头看去。

原本遮天蔽日的云鲸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蓝山小镇的上方。在点缀着橘红色云彩的暖色天空烘托下,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正牵着一匹白色的骏马,怔怔地看着母子俩的方向。

见席菘蓝与杨小淘看过来,齐杰一顿,然后随手将手上的缰绳递给了身旁一人,大步向此处走了过来。

男人在席菘蓝面前站定。他似乎是刚刚才赶到此处的,原本高高梳起的墨发如今凌乱地披散在身后,就连脚上的马靴都粘上了不少的泥水。

“你……”“你……”

夫妇两人同时开口,随后一顿,又同时道:“你先说。”

席菘蓝一怔,随后唇角微微弯起,轻笑道:“陛下,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齐杰看着妻子面上的浅笑,嘴里准备好的话结巴了一下:“我……咳!我来找人。”

席菘蓝抬起琥珀色的眼眸看着他,轻声道:“找谁?”

“三宝。”

“……”

齐杰挠挠头,笑道:“我听说他在云鲸上醒过来了,所以就想着在他上山前赶过来和他说说话。”

席菘蓝面上的笑容不变,倒是一旁的杨小淘直接一脚踹上了齐杰的小腿,怒吼道:“你这个时候应该深情款款地说‘老婆我是来找你的’才对啊!父皇你个臭直男!!!你还想不想复合了!!!”

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的齐杰面不改色地注视着面前女子的眼睛,轻声道:“但是,找三宝不是我此行亲自前来的真正原因。”

“我完全可以与三宝通信,我可以借助工具给他传音。但让我真正决定放下手中一切事物,披荆斩棘也要过来的原因……”

轮廓俊朗的男人慢慢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席菘蓝的面颊,轻声道:“是我想见你,菘蓝。”

“……”

杨小淘面无表情地捂住耳朵,转过身,笔直地向自己那一群全员单身的师门走去。

行了,没他啥事了,父母离婚危机解除,他又是双亲健全的幸福儿童了。

然而他还没走几步,后颈衣服就被人揪住了。杨小淘回头一看,只见齐杰扔给他两块上品灵石,道:“我和你母后再说两句,小乖你去旁边糖水店给你师门占个位,他们想吃什么随便点。”

“嚯,”杨小淘颠了颠手上的灵石,挑眉道:“尊敬的北梁皇陛下,你不是说你是来找三宝的吗?怎么又和我母后聊起了啊?”

“没办法啊,尊敬的北梁太子殿下,”齐杰叹了口气,对着儿子低声道:“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孤独,以为自己可以做一个无情帝王的……但显然我错了。”

男人伸出手,摸了摸小孩头顶柔顺的发丝,声音低了下来,认真道:“我需要我的家庭,非常需要。”

“……”

半晌,杨小淘突然转过头挡住自己的眼睛,同时粗声粗气道:“我们马上要上蓝山,没那么多时间给你耗!我们吃完糖水就走!一秒都不会多留!”

他说着就向师门几人跑去,顺便还回头喊了一句:“吃糖水剩下的找零全归我了啊!”

看着少年跑远的背影,齐杰轻叹一声:“小奸商。”

他身后的女子不言不语。齐杰慢慢转过头,看向对方,轻声道:“对不起。”

席菘蓝的嘴唇颤了颤,随后轻声道:“不,是我对不起你。你……”她垂下眼眸:“你还要……自废修为吗?”

齐杰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也垂下眼眸,伸出双手,与席菘蓝的紧紧相握,这才轻声道:“菘蓝,你还记得我为什么想当一个剑客吗?”

“因为你想证明你不像先皇,你更像你的侠女母亲。”席菘蓝轻声道:“因为你拥有一颗助人为乐的善心,你愿仗剑天涯,除暴安良。”

“是,”齐杰低声道:“这是我从小到大从未改变的梦想。我对皇位从头到尾都没有兴趣。那个位置对我而言只是我父皇残暴腐败的缩影,以及捆着我梦想的枷锁。所以哪怕我顺利登上皇位,哪怕在世人眼中我已经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那都只是表象。”

“我以前总想着,等我修为到达金丹后,就把国家扔给没有根骨的小乖治理,然后我和你,我们浪迹天涯去。”

男人慢慢握紧了席菘蓝微凉的双手:“我总是抱着逃避的心态去看待一切,总想着差不多就行了,反正很快我就走了,所以才用温吞的手法敷衍政事。”

席菘蓝不由得也握紧了对方的手:“阿杰……”

“我以前……太天真了。”

齐杰轻声道:“我自以为聪明绝顶,自以为天赋过人,高高在上地看待周围的所有人,觉得他们是傻乎乎的凡人,而我是被困在凡人命运里的修仙者。我迟早要去天上,用强大的法力来保证人间的风调雨顺。”

“我这样自视甚高的结果……就是这次的雨夜叛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