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知道自己超光速了,与在黑洞中感受到的一个又一个瞬间连环不同,超光速状态下是无数个瞬间同时在瞬间中的无限连环,无限连环的点上分解出无限个同时存在的自己。
动念不止,无限瞬间中的无限分身便无限存在。一旦归静,无限分身则又在瞬间中的瞬间归一,成唯一本我。而唯一能让自己感觉到属于本我的本体还真实存在的,只有意识。
意识将本体与无限分身同时连接,让存在存在于意识,故无晦无明,无生无死,无寂无灭,无虚空也无粪土。“超光速状态下,意识决定一切!意识存在,才有万物显现;意识作功,才有万物运动。决定我生死的不是呼吸、心跳、脉动和脑死亡,而是意识……”
她彻底明白了,意识到一切都是意识的因果,是意识作祟。但意识是什么?又是什么鬼东西让意识不停地作祟呢?光吗?一想到光,便见天地轰然倒塌下来,将自己炸个稀巴烂。
“他妈的光!”
她知道自己又死了次,狠狠地骂,撕心裂肺地骂,似乎听到了光的嘲笑:想跟我斗,你还差得远呢!……抬头找光,却不见光,便懒得动了,也没力气动,知道动就是找死,还不如乖乖躺着,感受天地的寂静,兴许活得久些。
可她总不安分,还没躺多久,有了些儿力气了便又忍不住动起来,先是大着胆子轻轻地动了下手指,没见光来,便动动脚,再悄悄地伸伸腿,仍不见光,猛可里站起来,悲壮地挺起胸膛,等光来收拾自己。然而光始终没来。妈的!跑哪儿去了?吓到了吗?
她环目四顾,提心吊胆,大大地怀疑光是不是在想什么更古怪离奇的法子来作弄自己,便更小心翼翼地瞅,一直没瞅见,才信光真没了。天地崩塌后就没了,而自己仍然活着。
不对,我分明死了,怎么活着呢?她意识到问题,困惑地想。可我明明活着,怎么死了?那我究竟死了还是活着?想起两百多年前一位诗人的诗:“有些人活着,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却仍活着……”笑起来。我到底活着还是死了?为什么死了又活,活了又死,边死边活,要死要活,不死不活?这他妈到底是个怎样扯蛋的死活世界?
她天性豁达,想不通的事本不会多想,更不会往死里想,可翻来覆去的死活却逼迫她不能不往死里想。想起魂还留在深空,该当找回来,又不知如何去。忽然想到魂没了,自己却活着,好不恐惧。“不是说三魂六魄吗?我死无数次,还剩几魂几魄?没魂魄又怎么活?对了,我成僵尸了……”伸手往嘴里掏摸獠牙,却没摸到,大呼奇哉怪也。
她一个劲儿地胡思乱想,想不通就骂光,骂过后不见光来,大起胆子又想:那一刻我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能超光速?是做梦还是真的身临其境?
想起普罗米斯曾说过文明的根本差异是维度差异,心里一震,暗忖:“难道我被那光带去了高维度时空,意识不受束缚,故无处不在?我在宇宙自由飞翔,一瞬这儿,一瞬那儿,超越时间、空间,多半是超光速状态下同时存在无数个分身的缘故,所以便死无数次,也始终活着。那现在的我究竟还是不是我?我到底是谁?从哪里来……”
陡然间,她发现所思所想已经触及到最深奥复杂的哲学问题,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有哲学思辨能力,不由洋洋得意,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想起这立论成立的前提依然是死亡,而是死是活自己根本就没弄清楚。一切又回到原点。她又伤心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