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言论并不令拉比困惑,倒让他想起一句格言说,愤世嫉俗者只是标准甚高的理想主义者。
透过泰姬陵餐馆开阔的窗户,拉比看到云层在快速移动,远处,淡淡的阳光洒落在彭特兰丘陵黑色的火山岩山顶上。
他可以不去思考柯尔斯滕是个大好人,用一上午和他解决市政机构的一些烦心事,他可以不评判在她对于工作和苏格兰政治的观点背后,她是何种个性。他可以同意她的灵魂无法透过她苍白的皮肤和颈脖的弧度轻松被辨识。他可以满意地说,她貌似太有趣,他还再需二十五年才能了解她更多。
然而,拉比确信自己发现了一个人,她予内与外的品质以最奇特的结合:聪明亦善良,幽默亦美丽,真诚亦富有勇气。即便两个小时前,此人于他,不过路人甲,但她若此刻离开房间,他便会心生牵挂。此人的玉指——正用牙签在桌布上轻轻地画线——他渴望去摸抚,并紧握在自己的掌心,他惟愿与此人绵延子嗣、相守一生。
他不确定她的性情,他担心冒犯,他怕误读观察而来的线索,他亦对她展现出极度的关心和细密的关注。
“对不起,你更喜欢自己撑伞?”回工地的路上,他问她。
“哦,我无所谓。”她答道。
“我很乐意帮你撑——或你自己撑也行。”他坚持说。
“真的,随你!”
他严密地修订措辞。即便乐意披露自我,他也只愿将部分个性展现给柯尔斯滕。当务之急,绝不是展现真实的自我。
随后那周,他们又见面。在重返泰姬陵餐馆、讨论预算和进度报告的路上,拉比探问是否可以帮她拿那袋文件,柯尔斯滕笑答说,别这么性别歧视。当下,貌似并不适合表白说,他还乐意日后帮她搬家,或假如她患上了疟疾,他愿意去看护她。然而,柯尔斯滕似乎事事都无需援手,这使得拉比的热忱继续发酵——最终,强者的脆弱变得令人向往。
“是这样的,我那个部门刚刚裁了一半人,所以我实际在干三个人的活儿,”落座后,柯尔斯滕说,“昨晚一直忙到十点,不过你可能已经发现,最主要还是因为我是个控制狂。”
他过于担心失言,所以几乎无语应答——然而,因为沉默可能佐证乏味,他便又不可冷场。最终,他用冗言赘语,讲解了桥梁如何把负荷分散到桥墩,然后又分析了轮胎在路面潮湿和干燥时的刹车速度。他的朴拙无华,至少衬托出一份真诚:如果意欲引诱的人儿并不那么可心,我们往往会表现得神闲气定。
他无处不感受到,自己无力获得柯尔斯滕的关注,他觉得她热爱自由、个性独立,这令他既兴奋,也害怕。他明白缺失强大的因由,促使她寄情于他。他也胸中昭然,没有立场索求她的仁爱——虽然自己浅陋不堪,恰需她一份仁心。当下,他存属于柯尔斯滕生活的外围,除了谦卑,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