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突然发出响亮的嘎吱声。周遭的人立即噤声,接着一阵快速移动,纷纷抄起刚放下的武器。又是一阵撕裂声,窗上的油皮裂开来,灌进一阵清新的冷空气和点点纷飞的雪花。
“外乡人!克莱尔!你在吗?”窗口边传来的声音让我站起身,一时忘了鲁珀特。
“詹米!”身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叮叮当当放下刀剑和小圆盾。詹米的头和宽阔肩膀遮住了窗外射进的一束微光,接着他轻轻跳下祭坛,光线从洞开的窗里照进来,映出他的身影。
“谁在这里?杜格尔,是你吗?”詹米环顾四周轻声问道。
“是,是我,小伙子,还有你妻子和其他几个人。附近有没有英国浑蛋?”
詹米笑了一声:“不然你想我为什么从窗户进来?山脚下大概有二十个英国兵。”
杜格尔喉底发出怒吼:“我敢说就是那几个浑蛋,切断我们和部队主力的联系。”
“没错。”詹米转身用盖尔语对我的马说,“小美人儿,你没事吧?”马在一片混乱中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鼻子大声嘶鸣,回应詹米。
杜格尔恶狠狠地叱责马:“嘘,你这笨蛋!想被发现吗?”
“反正英国兵也不会吊死它,你就别白费唇舌了。而且外面泥泞的斜坡上全是你们的脚印,要发现你们根本用不着耳朵,有眼睛就够了。”詹米说道。
杜格尔朝窗外望了一眼,但詹米已经在摇头。
“没用的,杜格尔。英军主力往南去了,乔治·默里勋爵去会他们,但我们交手的那几个英国兵还留在这边。有一群人追我追到山上,我躲到另一边,匍匐穿过草丛,爬到教堂,但我猜他们还在搜寻上面的山坡。”詹米朝我伸出手,我抓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因为爬过草丛又湿又冷,但只要能握着他的手和他在一起,我别无所求了。
杜格尔问:“爬过来?那你打算怎么出去?”
我感觉詹米耸了耸肩。他朝我的马一歪头:“我本来想冲出来,骑马往山下跑;他们应该没想到我还有马。这样可以制造骚乱,让克莱尔逃走。”
杜格尔哼了一声:“然后他们会像摘颗熟透的苹果,轻松把你从马上扯下来。”
詹米不动声色地说:“无所谓。但我倒看不出你们这一大群人要怎么溜走而不被发现。”
这时墙边的鲁珀特仿佛要呼应詹米的话,呻吟了一声。杜格尔和我立刻伏在鲁珀特身旁,詹米则缓缓蹲下。
鲁珀特还活着,但情况不太乐观。他双手冰凉,呼吸中带着咻咻的喘气声。
“杜格尔!”鲁珀特嘶声说道。
“我在这里。别动,兄弟,你很快就没事的。”杜格尔立即脱下自己的披肩,折成枕头塞在鲁珀特的颈肩下。鲁珀特头部垫高后,呼吸顺畅多了,但我摸到他胡子下方有一块潮湿的血迹。鲁珀特只剩一点力气,他伸出一只手,抓住杜格尔的手臂。
鲁珀特气喘吁吁地说:“反正……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们……点个火吧!让我看看你的脸,杜格尔。”
我离杜格尔很近,感觉到鲁珀特这番话让他一震。杜格尔突然把头转向我,漆黑中他当然看不到我的脸。他低声向后方下了一道命令,接着传来一阵窸窣声和低语声,有人砍了一束茅草,拧成火把,用打火石点燃。火把烧得很快,但光线足以让我检查伤势,其他人则忙着从屋顶圆柱削下长条木片,准备着能燃烧更久的火把。
鲁珀特脸色如鱼肚般苍白,蓬乱的头发浸满汗水,丰厚的下唇仍隐隐可见一抹血痕,光滑的黑胡子上也是血迹斑斑。我再次倾身检查他的脉搏,他对我微微一笑。他的脉搏更浅,速度极快,偶尔出现不规则的节奏。我拂开他脸上的头发,他轻触我的手致谢。
杜格尔碰碰我的手肘,于是转身面向鲁珀特。曾经有个人遭野猪攻击,受了致命伤,我们也曾面对同样的情境。那时他问我:“他能活下来吗?”而今,他的表情透露出他也忆起同样的事,眼中再次闪着一样的疑问,这次却充满恐惧,害怕听到我的答案。鲁珀特是杜格尔最亲密的朋友,骑马、作战都在他的右手边,就像伊恩之于詹米一样。
这一次我没有回答,鲁珀特帮我回答了。“杜格尔。”杜格尔着急地朝鲁珀特弯下身,鲁珀特笑了。他闭上眼睛一会儿,尽量深呼吸,为最后一刻积蓄力量。
“杜格尔。”他睁开眼睛,又喊了一遍,“你不用为我难过,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