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不满,但也不再抱怨,帮我拉住大门,跟着我进入破旧的建筑物,爬上蜿蜒的楼梯。
玛丽半坐半躺在床上,身上还穿着赶路时的破烂衣裳,紧紧把亚历山大搂在怀中。她肯定一整夜都维持着这个姿势。
亚历山大看到我,轻轻从玛丽怀中起身,拍拍玛丽的手,放到一边。他一只手肘撑起身子,脸色比他的床单还要苍白。
“您好,弗雷泽夫人。”他微微一笑对我说,但脸上因汗水而显得湿亮,灰白的脸色更是不祥的预兆。
“非常感激您过来。堡主……也过来了吗?”他说着,微微喘气,眼光投向我的后方。詹米听到他的话,从我背后走进房间。玛丽听到声响,回过神来,目光投向我,再投向詹米,然后站起来,一只手怯生生地放在詹米臂上。
“图瓦拉赫堡主,我……我们……想……想拜托您一件事。”詹米态度软化,并非玛丽用头衔称呼他,而是因为她的结巴。虽然他脸色依然严峻,但不再那么紧绷,并亲切地低头望着她。
“大人,是我要求夫人带您过来的。您也看得出来,我不久于人世。”亚历山大已经直起身子坐在床沿,磨损的睡袍下摆下露出他纤细如骨的小腿。小腿透着苍白的光泽,细瘦修长的脚趾毫无血色,因循环不良而变成黯淡的青色。
过去我常见到各种形式的死亡,眼前这是最糟的情况,也可以说是最好的情况。患者面临死亡,但充满勇气;而医者治疗无效,只能撒手。不管最后治疗是不是徒劳无功,我还是翻遍药箱,找出我帮他制作的毛地黄素。我有几瓶效力不同的棕色输液,色泽由浅到深,装在玻璃小瓶里。我毫不犹豫选了最深的一瓶,因为他每次呼吸,我都能听到肺里的积水发出啵啵声。
他脸上蜡纸似的皮肤像蜡烛般散发出光芒,这光辉不是毛地黄素的功效,而是出于意志力,也就是这意志力,让他支撑到现在。这种情况我以前也见过几次,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他们意志坚强,可以超越身体的极限,撑过一段时间。
我想有些阴魂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尽管虚弱的已经倒在路边,生命无法支持延续,但精神意志却残存下来。我今天带詹米来,原因之一就是不想让亚历山大心愿未了就离开人世。
詹米自己似乎也有类似的结论,轻声问道:“我看到了。你希望我做什么?”
亚历山大闭上眼点点头,举起我递给他的小瓶喝下,苦味让他打了个冷战。他睁开眼睛,对詹米微笑。
“我只拜托您继续留在这里,我保证不会耽误太久。我们还要再等一个人。”
等待的时候,我继续想办法帮着亚历山大,虽然这状况下我能做的不多。我又给了他毛地黄输液,并用点樟脑帮他缓解呼吸困难。用了药后,他的情况似乎好了一点,但我用自制听诊器对着他凹陷的胸部听诊时,能听到他心脏正猛烈跳动,并经常夹杂着颤动与心悸,感觉他的心跳随时可能停止。
玛丽一直握着他的手,他的目光也从未离开玛丽,仿佛要记下她脸庞的每道轮廓。光是待在同一个房间,感觉都像是打扰了他们。
门开了,兰德尔站在门边。
兰德尔不解地看了看我和玛丽,然后他看到詹米,眼神发出光芒,全身绷紧。詹米正视他的眼睛,然后转头朝床上扬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