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米无视我的抗议,仍旧拖我上山,直到小屋前才停下来,我们的胸口剧烈起伏喘着气。
詹米总算开口:“好了,现在我们有一点时间,这里没有人会找到我们。”
他坐在地上,裹着苏格兰披肩取暖。雨停了,但冷风从周围群山吹来,山上白雪罩顶,阻断了通行。詹米低下头靠着膝盖,刚才的打斗让他耗尽了精力。
我挨着他缩在斗篷里,感觉到他逐渐消退的紧绷和逐渐平静的呼吸。我们沉默地坐着,在那片兵荒马乱的山脚上方,不敢离开这摇摇欲坠的山头。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那片混乱我多少也有责任。
“詹米。”我伸手想触碰他,但又缩手,“詹米,对不起。”
他依旧望着底下那片黑暗空旷的荒地。我以为他没听见我的话,接着他闭上眼轻轻摇头,温柔地说道:“不,你用不着道歉。”
“我应该道歉。”悲痛淹没我之前,我一定得告诉他,是我害他深陷绝境。
“早知道会如此……詹米,如果我那时就走,也许……”
“也许。”他打断我,突然靠向我,望着我的湛蓝色的双眼有和我一样的哀伤,没有愤怒,也没有责备。
他又摇了摇头说:“不必道歉,我明白你的意思,褐发美人,但实则不然。如果你那时离开,情况可能还是照样发展。也许是,也许不是。也许发生得早一点,也许情况会不同,也许不会发生——但都只是也许。不仅你我,这件事许多人都有份,同样牵涉其中,不许你把一切全怪罪给自己。”
他伸手抚摸我的头发,把拦在我眼前的发丝拨开。泪珠成串滚下我的双颊,他的手指轻轻抚去我的泪。
“我不是说这个。”我伸手挥向那片黑暗,黑暗吞噬了军队和查理王子,还有树林里饥饿的人,与即将降临的屠杀,“不是这个,我是说我害了你。”
詹米俊秀的笑容温柔得让我心痛,他抚摸着我因泪水滑过而冰冷的脸,掌心传来暖意。“是吗?那我又对你做了什么,外乡人?我带你离开你原本所属的地方,让你陪我度过贫穷的逃亡生活,连累你上战场,让你冒生命危险。这些你也怪我吗?”
“你知道我不在意。”
詹米笑了。“是了。那么我也不在意,我的外乡人。”他抬头看了看山顶,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我看不到石阵,但能感觉到那股近在咫尺的威胁。
我固执地重复:“詹米,我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不行。”詹米摇摇头,他的声音温柔却无比坚定,不容我拒绝,“我必须回去,克莱尔。”
我心急如焚抓住他的手臂:“不要,詹米!詹米,他们现在一定已经发现杜格尔了!威利·库尔特一定已经说出去了!”
“对,他一定说了。”詹米一只手轻拍着我。他骑马上山时已经下定决心,在他被阴影遮住的脸上,交织着宿命、决心、痛苦与悲伤,此刻他已全部抛开,没有任何哀悼的余地。
“我们可以想办法去法国,詹米,我们一定要试试!”我开口时已心知肚明,他一旦下了决定,连我也无法动摇。
“不。”他再说了一次,然后转身举起手,指着下方黑暗的山谷,以及远方覆盖着阴影的山丘,“英国已经警戒,港口都关闭了,过去三个月奥布莱恩一直在想办法找艘船把王子救出去,把他安全送到法国……是杜格尔告诉我的。”他脸上一阵战栗,突来的悲伤揪住他的眉心。他很快抛开涌上的情绪,继续沉稳地解释,“追捕查理王子的只有英国人,要是我逃走,追捕我的除了英国人,还会有高地族人。我既是贼臣又是逆子,也是叛乱分子,还是杀人犯……”他停住,举手揉了揉后颈,轻声说,“克莱尔,我死期不远了。”
止不住的泪珠成串滑落,冰冷的泪痕一路烧灼我的脸颊。“不要。”我的反对毫无说服力。
“嘿!现在我可不是无名小卒了。”他抬手梳过打结的铜红色头发,试图打趣道,“红发詹米逃不掉了,不过你……”他轻触我的唇,手指专注地沿着我的唇细细描绘,“我会保护你安然无恙,克莱尔,我一定会做到。这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事。完成这件事,我会回去救我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