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指背抚着手上的画轴,像轻抚那人温玉般白皙曲线的后背,低下头轻轻叹出心底那个名字。
这些年莫说是身外之物,便是性命只要宝贤开口,也绝无二话。只一样他做不到,他断不能让宝贤因这份情受任何委屈非议。宝贤于他,是这世间绝世无双的皎皎明珠,只是随处立着,便如冰壶秋月,清澈无暇。一双眸子看过来,如雪映墨玉般沉静,流转之间又似春水一泓,饶是善敏生性冷淡肃杀,对着少年初成的宝贤,每每也有失神的一瞬。
他爱他,怜他,捧在手里护在心尖,这玉琉璃一般的人,合该被人仰视被人宠溺。如果宝贤有意踏足朝堂,他会拼尽全力捧给他万人之上的权柄。大逆不道的说,当今圣上不也是旁支,事在人为。
他也曾愧疚自责,为什么如此相知相许的两人均为男儿身?若不是他,宝贤怎会误了风华,那么高傲矜贵不食烟火的宝贤,因为他折了锋芒骄傲,因为他终身不仕。
善敏想,今生披肝沥胆能补偿他丝毫,也算对宝贤给自己的爱有些许交待。
满人不在乎近亲成婚,不在乎玩戏子养男宠,可绝不容许皇亲贵胄中两个王爷行伤风败俗之事。一旦为人所知,就等于要了宝贤的性命。春风不度,万般皆空。
想到此,善敏埋首于掌中,气息一瞬就乱了。
此刻宝贤修长素白的手,正在书房握笔走云烟,行云流水处笔锋稍显迟疑,一滴墨便乱了笔下的大雁,雁一生一伴,若失了配偶终生不再成双。画中双雁,取忠贞之意。但大雁卧于芦苇秋水之畔,又不免带了瑟瑟肃杀之气。
书房里八格格给新添了一盆米兰,幽幽香气扰他心神。
恍惚间,又回到那个暖风微醺的日子。
远远马蹄阵阵,回望处,是善敏哥哥的青聪马,披着晨曦,袍子上的万字底瓦当纹在光影中翻飞闪着缕缕银白,平肩蜂腰裹在鸦青锦缎长袍里,更显挺拔俊朗。飞驰到面前,哥哥朝他俯下身,暖风激荡的眼角眉梢,他迎上前,双手高举握住那只温暖的大手,马上人一发力,他已稳稳坐在马背上。
马好高啊,看下去,像儿时在宫里的西暖阁往下看,被结实的胸膛环抱,他握着缰绳,那双大手握着他的手,暖暖的呼吸就在耳畔。他仰头看去,善敏哥哥豪气干云,将下巴挑出个骄傲的弧线,仿佛两人一骑纵是天涯海角亦无憾无惧。
相爱的人心里,总是这样的,那人是天,是地,是他的英雄,是他绝无仅有的唯一。曾经宝贤惧怕合眼,在夜色深沉时仍强撑,生怕眼前人是梦一场,睡过去醒来就没了。
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但宝贤哪怕情动也是持着十二分的警醒,温润谦和如他,若论心智刚强,怕是善敏也不及。
打叠好心意,他为两人划下了界线,必不能见善敏为此情蒙受污名甚至招杀身之祸,他甘愿苦楚一生换所爱之人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