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三天,霍泓终于来看他了。看他神困力竭的,叫也叫不醒,便一脚踹到小腿上,好让他从痛感里清醒过来。
林鹤鸣抬起头,嘴唇惨白,已经干出一层死皮,看起来像是濒死之人,他在心底里很想再硬抗两天,然而肚子实在是不争气,当着霍泓的面就抗议起来。咕噜咕噜的,好生恼人。
林鹤鸣吃痛,在心里有条有理的安慰自己一番,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既然霍泓有意愿同他交流,他就不能太矜持,遂睁开眼睛对他暂时低头:“你得先让我吃饱喝足啊,不然多不得劲?”他挣扎的要起身,霍泓忽的笑了,把脚从他肩头拿开,转身出门:“算你识相。”
霍泓出门,对门口的小崽子吩咐:“给他做顿好的,吃完后洗干净送到我房间来。”
林鹤鸣想起自己兜子里装的一盒□□,那是钟蜀珩从长三书寓拿来的,旧时窑子里新下海的雏儿不听话,老妈子就会给她吃药再送进客人房里,药效一发作,不论他多不愿意,身上也是动弹不得。原本他是怕制不住周世襄,要给他下药的,没想到,现在要便宜这个山大王了。
小崽子进门,不情不愿兼动作粗暴的为林鹤鸣解开绳子,然后带他去大当家房里吃饭。林鹤鸣头回白天出院子,边走边忍不住四下打量,直觉这里风景很是不错,然而等他干了霍泓,就会化为一片灰烬,不由得从心里未尚未发生的事生出几分怜悯。
霍泓的院子位于寨子内部,是一处三进的大宅院,从外面看着很是朴实无华,一入内,就全然不一样了——青砖满地,窗明几净的,加以一派中式古朴的装扮,很有几分韵味。
林鹤鸣对此相当满意,进门就在太师椅上坐下,将身体舒展开来,叹上一句:“大当家的真会享受啊!”
霍泓坐在炕上,盘着腿,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烟,不住的打量林鹤鸣,虽然两天饿下来他全无神气了,却还是保留着那么一点的傲气,让人捉摸不透,甚至有点害怕,哪有人像他这样,进了土匪窝还稳如泰山的,如来旅游观光一般。况且,院子里的马太能吃了,还挑嘴,不是上好的草料压根儿不理,他自觉这桩生意做得亏了,自己什么都没得到,就已付出许多。
“你的马是哪儿来的?”他看着眼熟,但总想不起确切的东西。
林鹤鸣知道他这是对自己的来历感兴趣了,心知肚明他与周世襄是死对头,所以有意隐瞒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胃里饿得难受,向门外张望一番,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二舅送我去山上,我跟那个姓周的丘八合不来,就趁夜偷了他的马下山了。”他从椅子里坐起身来,十分自然的向霍泓伸手:“给我支烟。”接着向门外一吼:“□□大爷的!做个饭这么慢!”
霍泓知道周世襄部只有当官的才住在山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是从山上下来的,显见的是有个一官半职的。现在周世襄在林督理面前正当红,听说他有个小儿子,所以他听着这一口京骂,暗自在心里将眼前这个人和林鹤鸣对上了号。他不动声色的把手里的烟和火柴递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林鹤鸣以为他是要自己给家里写信,坐起来说:“林汀。”
霍泓微微一笑,问:“你和林督理什么关系?”他表情仍然控制得很好,至少林鹤鸣没有看出端倪。
他脑子里转得飞快,说:“前些年皇上被赶走啦!我们这些八旗子弟一个个的生来就会游手好闲,在京城败完家产,我额娘叫我上沪城来投奔林督理,他是我家表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