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和灵魂的不停撕扯让祝英台恨不得此时就飞升而去, 一了百了。但她又明确的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死。
距离哲落城还有二十多里地, 只用半个时辰就能到达。在那之前,她一定不能死。就算死,也得派人保证这个反间计继续施行下去。
“还有二十里, 大家伙加把劲啊!”口中呼出的白汽和马鼻中喷出的白汽混在一起, 和风一起落入嘴里的沙砾顺着喉管滑落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将身体俯低,尽量降低让风沙给身体带来的伤害。祝英台的脸贴在马脖子上,感受到了一片滑腻,那是马出的汗。就算在黑暗里,祝英台也能凭着手下感受到的脉搏的剧烈跳动知道胯|下坐骑已经命不久矣。
人在恍惚的时候总会想起很多事, 祝英台现在脑海里就不断回放着她和花木兰相处过的点点滴滴, 走马灯一般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她问花木兰问题的那一幕。
祝英台记得很清楚,她问得那个问题是要怎样才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老兵。
祝英台也记得花木兰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说了一个她刚刚才明白过来的回答。
“当英台你知道风的味道时。不过我希望英台你永远都不要明白这种味道。”
在这次千里逃亡之前, 祝英台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她明白了。
在背后的追兵距离自己不到三里,天将要破晓的时刻,祝英台感觉自己的嗅觉突然敏锐了起来。迎面而来的风中有露水的清新,青草被疾驰马蹄碾碎后的甜香,马身上传来的浓烈汗味,还有自己口腔里不停上泛的血腥气。
木兰这个狡猾的家伙,这哪里是什么风的味道,明明就是生死悬于一线的经历。单单是这么想着,喉咙里又有了一口血,祝英台梗着喉咙将血咽了下去。明明是身体里的原有物,却带给了她新的力量,有余力把思维散发到更远地地方。
也不知道木兰当年感受到的风会是什么味道。但是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斥候成长为如今手握雄兵的将军,祝英台完全相信她曾经无数次亲冒矢石,冲锋在前的木兰所感觉到的风味道一定比自己更为复杂。
“参军,马……马……快要不行了。”千里逃亡,近月奔波,曾经体比熊罴的齐武迅速消瘦了下来,眼眶深陷。而且为了节省口粮,近两日只吃了一餐的他如今声音都发虚。
“那就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就是死在哲落城城外,也算是把这个坑填严实了。”祝英台咬着牙答完,然后狠狠一扬马鞭,抽在了将要油尽灯枯的马身上,压榨出马的最后几丝潜力,率先冲了出去。
将为兵之胆,祝英台是这里如今军衔最高的人,她必须担起这个责任,不能畏葸怯懦让团体丢了魂,散了架。她敢弄险使计分裂柔然,就不怕自己被挫骨扬灰。
然而花木兰亲自给她挑选的几十个亲卫是被她一手拉进这个漩涡之中的,哪怕是用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句话也无法说服骨子里是个儒生的祝英台。一路上已经折了十几个亲卫,而且仓促之中连尸首都来不及收殓,只能抛弃在异国他乡。所以祝英台对那些亲卫始终怀揣着一份愧疚,她决心把剩下这些亲卫都全须全尾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