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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连续的春雨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农夫们脸上的褶子就散开了些,没有和从前那样咬得紧紧的。文人骚客们也因春雨而生出无限才情, 创作出许多篇章,去芜存菁后被世人传颂。

当然,这些都是普通人的春天,和以往一样,充满了柴米油盐酱醋茶, 并无什么不同。但对于政客而言, 春天这个既温暖又潮湿的季节最易滋生霉菌,也最适合出刀杀人。毕竟春暖困人心, 对人附赠麻痹效果。

丞相府。

地龙烧得正旺, 将整个室内烘得暖意洋洋。屋内的陈设看起来也是平平无奇,如果忽略掉墙脚那两盆开得正好的花, 夸这屋子朴实大气都能算是溢美之词。只是一旦多了这两盆花,任谁都得夸一句豪奢,不愧是宰相家, 居然有底子能在现在就摆上本该在六月才开的花。

和屋子气质很搭的还有两个穿着常衣相对而坐下棋的老人, 浑身上下所穿所着都是棉麻所制, 忽略掉两人通身的气派和玉石所做的棋子, 两人和在街角下闲棋的老人也没什么区别。如果还能加上几个观棋起哄指手画脚的闲人,当真可以说是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可惜了,什么都没有。而这两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老人却是站在如今站在燕国权力金字塔最顶端的五人之二。

燕国丞相,李腾烨。

燕国御史中丞,韦仪堪。

两人皆是先帝的托孤大臣,但百官之首的李腾烨无论是资历手腕还是人脉,都比后起之秀韦仪堪强出许多,是以在朝堂上韦仪堪也不敢摆什么言官首领的架子,一向是充当李腾烨的应声虫和传话筒,存在感几近于无。于是被许多武将们所蔑视,称作韦厌物,甚至不乏其人在背后揣测韦仪堪就是想借着年龄优势熬死李腾烨再接管丞相之位。

旁人怎么说的李腾烨很清楚,但他并没有因此就对韦仪堪心生不满,而是不顾流言蜚语拼命的把韦仪堪拉到了自己的队伍阵营之中。

一帮庸夫俗子,怎么会知道韦仪堪这个老狐狸的厉害,旁人只道他为百官之首的丞相,门生弟子遍布天下,受先帝临终托孤之重任,今上称之为老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又有谁知道他的辛酸苦楚,为天下之喉舌的言官一脉被韦仪堪这个老狐狸牢牢把持,针扎不透,水泼不进;军权被沈家庄家牢牢把控,亦是不得寸进;更别说还有宗室在一旁虎视眈眈,时时刻刻都想抓住他的把柄,自己再以宗室之身取而代之。

至于天子,呵,天子。雏鸟长大了尚且会振翅离巢,更别说今上还是个性格异于其父酷肖其祖的雏鹰。天子年纪渐长,心性越发独立自主。尤其是大婚之后,多了几分男人的担当与责任,早不是当初那个会用崇拜眼光看着自己的小小少年。如今的天子,崇敬目光的背后所掩藏的全是被剥夺权利,帝王意志不得实现的仇视。

登高而知寒,李腾烨小心翼翼地在权力的巅峰行走。为家族计,他需要保住这份权位,至少不能在这个位置上被群起攻之而身败名裂。所以他将韦仪堪拉上了自己船,用言官这把牛刀瞄准了一个如今看起来还无甚出奇之处的四品中郎将。

不过李腾烨很快就遗憾的发现,就连韦仪堪这只老狐狸都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费尽心力的去对付一个小武官。

“啪嗒。”褐衣老人在棋盘边角落下一子,瞬间就将处于劣势的白棋棋面整个盘活,原本只在中心萎顿的白棋瞬间斗志昂扬,竟有了和黑棋分庭抗争之势。

灰衣老人放在棋盒中的手顿住了,长考之后竟是弃棋子不顾,将手伸进了一旁的果脯盘中,拈起一枚酸梅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