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侧首而问:“怎讲?”
华阳夫人道:“大王说这玉有灵,想必不假。有灵之物有许多讲究,这玉工想来也知道一二,不若看他意思为何?且传国王玺贵重非凡,当众雕琢有失妥当。”
秦王皱眉思索,蓦然叹了一声道:“祖母说的是。”秦王素来独断,唯有华阳夫人的话还愿听得一二,于是对王孙寿挥了挥手道,“你且退下吧。”又对扶苏招了招手道,“将子婴抱上来与孤瞧瞧,正好沾沾这和氏璧的灵气。”
扶苏笑着应下,侧身从郑姬怀中抱出婴儿。察觉到郑姬不自觉的颤抖,略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子婴交到秦王怀中,扶苏还未来得及退下,就见子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并且手脚舞动,小小的身子在秦王怀中挣扎不休,差点将秦王手中的和氏璧给打翻落地。秦王慌忙握紧了和氏璧,拧眉看着臂弯中的小小婴孩。
扶苏当下也愣住了,惊乱在脸上一闪而过,但他到底不比一般的少年郎,所以只是下一秒便恢复从容,上前两步打算重新抱回孩子。不料秦王竟然忽然站了起来,抱着孩子在原地顿了一顿,双臂略显笨拙的托着婴儿小小的身子,口中沉道:“不准哭。”秦王本就长相威严,声音不怒自威,现在又这么一沉声说话,孩子当场吓得更加哭闹,这一次的哭声撕心裂肺,突兀非常,连秦王都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华阳夫人心疼不已的起身从秦王手中抱过孩子,一边轻晃着孩子,一边低声诱哄着:“乖宝宝不哭哦,不哭哦,高祖母抱抱,不怕哦。”
没一会儿,子婴果然不哭了。
秦王一脸不郁的看向自己双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身周的气场开始森冷起来。扶苏立刻跪下请罪,华阳夫人也连忙劝说了两句,秦王这才郁郁坐下,喝了两杯酒水解气。下首的众臣唯唯诺诺的重新入席。太后自从被秦王放逐又迎回之后一直过得战战兢兢,此时更是心惊胆颤,不到五十岁的女人活生生老得和华阳夫人有的一拼,其他后宫夫人亦是俯首用餐,小心翼翼。
华阳夫人将子婴哄好之后交给扶苏,又拍了拍他的手道:“好孩子,总算是有了子嗣,以后你父王也不用总要操心你了。这么些年也不常见你,你若有时间,也到华阳宫去坐坐,曾祖母每日都惦记着你,那湖里的鱼都给你留着呢。”
扶苏笑道:“多谢曾祖母。”
华阳夫人又拍了拍他道:“回去吧,子婴该喂奶了,让郑姬先带子婴回避。”
扶苏应了,抱着子婴回到席上,又嘱咐近侍将郑姬母子送回寝宫,眼角余光恰巧瞥见对面的萧让不见了。扶苏心道,或许是去看望郑姬母子了,一下子便放下心来。
酒肉食过,众臣的心悸渐渐消弭,有人相互敬酒,有人俯首交谈,有人离席叩拜秦王,也有人送上各样贺礼与祝词,也算得上宾主尽欢。
将离席时,秦王似乎喝得多了点,起身时略有不稳,一旁的太后慌忙扶了他一把。秦王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将太后当众推倒在了地上,碰洒了不少酒肉碟盘。扶苏惊得上前了两步,又在秦王凌厉的目光下顿住脚步。
太后生性好淫,这在整个秦国都不是秘密。虽然秦王曾屡禁诸公不得议论,但天下之大,悠悠众口,又怎么可能堵得住。因此,即便此事揭发时扶苏不过是个三岁孩童,但他还是在长大后听得几分议论,渐渐得知了太后与嫪毐苟合之事。从那之后,他每每面对这位祖母也是颇为心情复杂,此感受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