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才是云城设立特区的原因。在这里进行着大量非法的母体实验,即便偶尔出现梅尔斯氏症的症状,也没人会觉得奇怪。凌衍之觉得自己的大脑钝木了,才会想不到这种变异存在的可能性:病毒开始识破人类用男官再造和改装的巧妙陷阱、药物控制的激素水平,直接从内部攻破堡垒。
这种潜伏在血脉深处的病菌,无声无息,无毒无害,和无数附着在动物身上的细菌与病毒一样,对宿主本身似乎只是普通的沉眠与寄生的关系。在这个只剩下男性的日常生活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直接影响;即便是平常状态下的oga,也没有什么危害。更别提云城本地对oga的疯狂排斥和极端教派的兴盛导致他们不敢轻易来这里,而剩下的oga冒险前来,也几乎都是为了移除造体子宫——
——不会有人发现。
但如果有一个oga怀孕……
寄宿在体内深处的病毒新型,就会绕过性别激素和神经递质的伪装,攻击和破坏造体子宫内部的环境。
所以,他们才要进行“体检”,并且愿意施舍这样昂贵的医疗资源,给那些oga们;
所以,医院里的人才对凌衍之如临大敌。
他想起那个咒骂着扑过来的oga。那个人身上的味道……不是错觉,原来是真的梅尔斯氏症啊。他恐怕也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想来报复;而自己就是个明晃晃的靶子。
凌衍之太熟悉医院了。所以,即便是医疗人员用别的幌子掩盖过去,他也能从他们不经意的紧张感和过于复杂的询问中看出来事情的严重性,但最为可怕的是……在那个模糊又昏暗的造影上,看到小小的、模糊不清又晃动着的影子。
命运是骗子。
头脑在一瞬间炸开了,像开锅的沸水,蒸汽让人窒息,无法思考。太多的信息同时运转,一个个变成沸腾的气泡。我看得懂复杂仪器上的指数,也看得懂医生手里写的代码。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oga的话,也许真的会相信是什么山区蚊虫带来的传染病的讲法;但是——不巧的是,我正是梅尔斯氏症的研究专家——至少曾经如此。
那些曾经光华灿烂的理想,全情投入钻研的项目,为之奋斗过的目标,尚未泯灭的希望……
我曾以为,成为oga就是人生中最大的打击了,不会有比像动物配种一样被配给一个一无是处的陌生男人、还要为他繁育后代更差的选择。所以啊,我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决定无论怎么样也要从泥沼里站起来,哪怕变成一个混蛋,一个贱人,随别人怎么说去吧;我要用上所有的武器,反正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没有什么会比现在更糟。我会一点点站起来,一点点爬出去给你们看,给那些嘲笑我的人、嘲笑我的命运看,我有一天会把所有失去的都握在手中,所有嘲弄都踩在脚下,再把所有加诸于身的命运都弃若敝履。
可是。可是。
谁能想到呢?
那个曾被他弃若敝履的男人的怀抱,却成了眼下唯一可以逃避的地方。到头来,还是只能当一个可耻的逃兵,在命运的碾压之下丢盔弃甲。凌衍之感觉浑身的尖刺都软化下去,他闭上眼睛,任凭失去尊严后的眼泪流下来。好吧,随便吧,我认输啦,想笑就笑好了。樊澍抱着他,两人相连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像是某种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