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的。”
“那怎么会有……”
“2度梅症的潜伏期长短不一,再根据感染时怀孕周数的不同,有一定的概率能够把孩子生下来。”
“但是……”
“但是,是的,那样的话母体肯定没有救了。而且孩子一生下来就是携带者,到底会出现怎样的症状现在也缺乏数据。至少目前我们还没有找出其他办法。”他们走上台阶,从玻璃的透室里可以看见底下生产和手术的过程。樊澍不好意思地扭开视线。男oga自主生育非常困难,几乎不可能自行生产,必须要依靠医疗设备和医师进行剖腹产。
“那为什么……”
“利害关系我们当然都说过了,但他是自愿的。……我想尊重他的意愿,因为他真的很想留住这个孩子。也不只是他,也许是我们,我们所有人。”汉森说,他深深看了凌衍之一眼,“我想让每一个在这里的人都能够自主选择,而不是被迫成为什么。他希望能见一见自己的孩子,哪怕这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们还有什么可以阻扰他?”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所有人便屏住呼吸,仿佛连底下接生的医生护士都不敢大声喘气。周围只有仪器的声音,混着所有人的心跳声笼在一起,渐渐合成一个拍子。医疗床旁边架着一处屏幕,似乎有专业的医生在通过远程直播参与指导,环顾四周,在这么简陋避难所里却能够出现如此专业齐全的医疗设施,也不难想象这些浑身风霜砥砺、杀人无数的猎户们,对此作出了怎样的努力。要知道,就在不远的云城,极端教派正在搜捕和杀死oga,他们诅咒每一个oga生产的子嗣的诞生;黑医与人口贩子相互掩护,只为强暴他们后再赚取他们昂贵的造体子宫,将他们扔在原地自生自灭。枪声似乎就在周围远近响起,每个人为了利益争夺来去。但这里却如此地安静,安静得像是被羊水包裹着的世界。一切的意象都被切开腹部的刀片、托出子宫的双手震慑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打破漫长沉寂的,是一声婴儿的啼哭;那一声几乎将所有人从长长的沉默中拯救出来,像溺水的人挣扎着浮上海面。这一次,还没等汉森发话,所有人就都动起来,像是被身体里某种最为原始的力量所驱动,毫不犹豫地跑向手术室的大门前。孩子甚至都没有被擦干便放在生父的面前,他们能看到那个oga艰难地侧过头颅,只是瞧着刚出生的皱巴巴的小家伙笑了笑,轻轻亲了一口他潮湿的头顶,便耗尽了所有力气,再也不动了;医疗设备几乎同时发出尖锐的厉叫,原本就人手不足的手术室里头立刻手忙脚乱起来。
凌衍之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突然扯掉了自己的隔离服厚重的头套,脱去了极其笨重的密封衣。抱着婴儿出来的护士吓呆了,他指了指自己:“没关系,我也是感染者。我来帮忙。”
抢救持续了几个小时。立刻移除造体子宫,即便如此,也只能做到延缓出血和溃烂,替那个素昧平生的oga多争取几个小时到一天的生命。凌衍之并不是医生,但为了研究这个病症,他也经手过很多同样溃烂形状的标本,研究过组织细胞,进行过同类的实验。等他走出重隔离区,他看见樊澍坐在临时搭建的育婴房那儿,手里抱着那个婴儿,模样有点手足无措;但孩子很乖,不哭不闹,被照看得很好。那画面很有趣也很温馨,他果然很适合这样的环境。
他看见凌衍之出来,就掂着孩子哄着起身,旁边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奶瓶和说明,他还跟着重点在那划线,“你来了。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那是不治之症,生育尤其危险,怎么说呢,就像你在炸药堆上面烤火。……不过也许他还能再清醒一次,那样可以再看一眼这孩子。”他说着,小小的家伙张开嘴,五个手指伸过来抓他,嘴唇咧开,看上去像是开心地笑。凌衍之疲惫的脸孔露出了一丝暖意,伸出一根手指任由那小小的软糯的手指抓着,一面问樊澍:“怎么轮到你来照顾?”
“人手也不够,就这么几个人,都要去抢救孩子父亲。婴儿,现在太少见了,在内陆都是直接医院接管,一般人也不敢碰,好像生怕一碰出了什么问题,不知道怎么照顾他。我就自告奋勇吧,反正也要等你。”
凌衍之盯着小家伙,想伸手又不敢。“我能……抱一抱吗?”
樊澍刚要把孩子递给他,可手指刚碰到时孩子就大哭起来,凌衍之像被电打了一样急忙缩手。这时候后面匆匆传来脚步声,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他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没扣好,赤着脚从后面急匆匆追上,像是刚刚做完手术的医生,“衍之?……你是不是,”他念名字的两个音发的很高,樊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叫谁,但很快改过来了,“衍之,是凌衍之吧?……”那人站在那,局促地手足无措,“我刚才看你觉得像,手术里都戴着口罩也不能细看,也没时间多想。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也真是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