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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中木马 王白先生 1815 字 2022-10-23

于是,当虞涟提出假死的计划时,他并没有反对。

他也不忍心看着这样一个当初意气风发,指天怼地藐视权威的青年学者,居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好像完全丧失了活气,丧失了理想,研究不再做了,书也不再读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哪怕站在擂台对面,也能牢牢吸引住自己目光的人。原来人真的可以被打击到这样的程度,金鳞子无法理解这种原地的龟缩,他自己是无论什么样的打击也不会认输,在哪里倒下就在哪里爬起的人;但无论他如何劝说、鼓励、怂恿、甚至讽刺,虞涟都好像再也不会变回当初的虞涟。他送给虞涟原先访学时他想要却买不起的绝版书,却看他默然许久,最终一张张地把那价值千金的书页撕下来,再一张张地全部烧掉。

那细微跳动的火焰和灰烬的回忆当中,鲜血顺着刀刃流下来,在指缝里黏腻弥合。虞涟最后对他说的话声在记忆的耳畔回响:

‘……已经够了吧?’

‘我变成了这副模样,你该满意了吧?’

‘我当初攻击雍博士的所有驳论,如今全应验在自己身上,还有比这更为羞辱的惩罚吗?’

不,不是的。我从没有想过要惩罚你,更不可能想要羞辱你。

我们难道已经再也无法互相理解了吗?

刀刃在腹部划下浅浅的口子。血珠涌出来,和滴落的血滴混合,一时分不清谁是谁的。

他脱力地坐倒下来,利刃掉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刺响。

‘好,我送你走……’他听见自己喃喃地说,‘我的配偶从今天起就死了。’他甚至莫名地看了一下腕表,似乎要让这一切赋予某种荒谬的仪式感,将这荒谬的苦楚正当化,‘死于下午14时47分。’

正在这时,仪器运转完毕发出“滴滴”的响声,像一把锥子刺入脑海,让他几乎反射地跳起来想要去查看,脑袋上沉重的辅助镜撞在仪器凸出的边角上,被挣断了固定带,掉在地上;凌衍之帮他捡起来,那里面已经凝结了一层蒙蒙的水汽。金鳞子摸索着抓空了好几次,但是仍然使劲地努力抓住边缘,将它抢了回去。

“别谈这些没用的了。测序表出来了,对同一条read或seed中的所有的k-r都进行命中处理……”

凌衍之看着他的背影,也站起来,加入到他破解这困扰人类谜题的行列中。

“金院士,你完全搞错了一点。”

“虞涟恨你,理所应当。不过并不是因为你当初欺骗他回国;即便有,也绝不占主导因素。我相信你没有恶意,甚至可能觉得自己是在赎罪……对吧?将他从牢房里拯救出来、给他提供你能够提供的一切,想要恢复他的生活,试图挽回当初错误、哪怕只挽回一点点也聊胜于无的那种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