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病来如山倒,转瞬间的事谁也说不准啊!”老郑跟在后头一起,边跑边道:“夫人已经交代下来,按后事先给备上。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在京都当差,之前得了信也该回来了,只是路途遥遥,不知赶不赶得上。”
“父亲可有交代什么话?”易笙推开内院的门,脚上不停半分。
“有,老爷昏迷前念叨了几位公子的名儿,也……也提了您,提了好几声。”
易笙骤然顿足,扭头看向老郑:“父亲说什么了?”
老郑不敢隐瞒,如实道:“老爷说……说公子这几日侍候榻前,他心中有数,都看着了。他……他早不怪您了。”
一股热流几乎是一瞬间的蹿上鼻尖,易笙失神须臾,很快清醒,转身大步往卧房去。
点了灯火蜡烛的房内亮堂无比,接连半月天不亮就去城外寺庙烧香拜佛的申氏也在房中。她听见动静回过身,见是易笙,伸手虚接了一把,口中唤道:“快,快来与你父亲说说话。”
病榻上的易父已气若游丝,可幸面色却呈康健模样,隐隐还见几分红润的血气,应当是回光返照了。他半个时辰前突然昏迷,大夫施了几针后才刚转醒,听申氏说了一车轱辘的临别话,心里却只念叨着几个名字,尤其是最小的这个儿子,现下也终于走到他床前了。
易父伸出一只干瘦如柴的手,易笙跪在榻前,将自己的两只手握上去,用力抓紧了。易父微微笑了笑,脸上难得的欣慰痛快,平复着咳喘的呼吸,有些艰难地慢慢道:“你……你能在我,闭眼前……回来尽孝。我死……也知足了。”
“爹,”易笙咬住自己的唇,话里已染上了抑制不住的哭声:“爹您打我一顿吧!便是让我断腿削骨,儿子甘之如饴!”
“胡……胡说!咳咳咳……”易父压着胸口不住缓气,嘴里一字一字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我允你此姓……给你,此身……不是拿来割、割肉还父……削骨还母的。”
申氏在一旁不住抹泪,见此情景,也压抑着悲痛低斥道:“你父亲与我从没有真心怪过你哪怕一天,你若再说这样的话,便是剜我们二老的心,那才叫人痛!”
易笙紧握着易父的手不松开,他心有慌乱,满腔的愧怍填斥着五脏六腑,这会儿说什么都无以表达。他只想留下父亲,他不想昨晚那个还残留了几分记忆的噩梦变成真的。
“老大……老二……咳咳咳,还在路上吧?”易父慢慢转动眼珠,看向榻前的夫人。
申氏上前握了握他的手,强颜宽慰道:“就快到了就快到了,路途迢迢的,你也心疼心疼孩子们呐,是不是?”
易父笑笑,点头道:“他们都、都出仕了……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