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车子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这附近是个老旧街区,路过的街坊纷纷表示以前根本没有见过这辆车,也不知道车上的人去了哪里。
今嘉树立在原地,平复下心情,皱眉打量四周。
橙子是一个聪明的小孩子,如果她被那混蛋拉上车的时候失去意识,但是后来又恢复意识的话,肯定会留下一些标志让别人找到。
这样想着,他在四周踱步起来,将所有的不安和担忧都收敛起来之后,他果然可以更敏锐地发现问题。
“那里是哪里?”
一个民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个废旧的厂房,常年上锁,应该不会有人进去。”
阳光充足的白天,厂房也显得无比昏暗破败,与萧条的几栋居民楼相对而望,举目都是尘土飞扬。
今嘉树往那边一瞥,在刚刚想要收回目光的时候,他揪紧了心,瞳孔急剧缩小,手指颤动。
“那里,那里有个红气球!”
大家都往那里投去目光,果然,一个气球在窗户边缘摇摇欲坠,但是在单调的灰色墙面背景之下显得十分突出。
“就是那里!”早上从卖气球的大叔顺手送了今洺一只没有吹起来的红气球,那一定是她留的标志!
还没等所有人移脚,今嘉树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快快快!”
民警遇到这种事情并不显得十分焦灼,而是十分训练有素,在还没有靠近厂房大门的时候,就已经掏出了□□。
可是他们并没有发挥自己的作用。
一个民警很惊讶地看着今嘉树用地上一根早已腐蚀得面目全非的小铁丝将锁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撬开。
“你这招……哪儿学的?”
今嘉树的语速快而沉稳:“从小摆弄机械之类的东西,自然学会的。”
少年劲瘦的肌肉随着他撬动锁环的瞬间剧烈颤动,虽然手很稳,但是旁边老练的警察还是一眼就看出他有多紧张。
从开始到现在,这个才17岁的孩子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临危不乱、训练有素的特质,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一个正在寻找自己丢失亲人的少年,但是他能把自己逼到这份儿上,也足以见得,里面失踪的小孩子,对
他而言有多么重要。
今嘉树屏住呼吸,立马往里走,却被旁边的民警拦下来。
“诶,小伙子,到这里了,让我们先上,你守在外面,这种事情,还是得我们来,你放心,一定把你妹妹带出来!”
今嘉树知道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立马退到一边到队伍的末端。
“拜托了!”
—
醉酒的男人发现窗边有移动过的痕迹,立马大发雷霆,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今洺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可怕的场景,男人将最后一个没有喝完的酒瓶子摔在地上,酒瓶碎片四散崩裂,琥珀色的酒液飞溅,其中不少都溅到今洺的头上、脚上、身上。
她缩着身体,感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然后那男人就挥起酒瓶子,朝她砸过来。
嘴里还骂骂咧咧着:
“臭东西,我他妈好心把你放开你是不是想到窗边喊人啊?你是不是还想拿酒瓶子砸我啊?啊?你是不是想死,我马上就给你一个痛快,你不用着急!妈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第一下,没有砸中,今洺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喉咙里都是灼烧的气息,鼻尖不止萦绕着恶臭的酸腐味还有让人想吐的酒味。
—
第二下砸下来的时候,今洺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她闭上眼睛想了很多事情,当她还是仙界一朵无忧无虑的一朵小茶花的时候,她目下所见只有蓝天白云悠游自在,没有任何的恩怨仇恨,活得跟世界上任何一朵简单的小花一样。
那时候她是花神,仙境里所有的小花都是在她的灵气庇佑之下茁壮成长的,她享受着阳光雨露,没有任何人的情绪,但是她知道一直有一个家伙来给她灌水,那是她见过的,非常非常好看的一个人。
那家伙来给她灌水的时候,不停地念叨:“小东西,等你以后长大了,等你能变成人的时候,一定要来找我。”
后来她确实能变成人来着,但是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兴许是命运使然吧,直接把她抛到这个奇奇怪怪的世界里。
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一只快要枯萎的小花,是出门写生的陈安宁把她带了回去,还说:“这么好看的花,怎么能就这样死掉呢?”
陈
安宁把她带回去,悉心培植,那时候今洺就下定决心,将来要是能变成人形,就一定要好好报答她,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做这个人的女儿,看她每天在家里都活得那样拘束,无论是冷漠有时显得不近人情的丈夫,还是那个话永远都不好好说、青春叛逆的儿子,似乎都在让陈安宁的情绪得不到疏解。
但是今洺知道,人的情绪不只是由于外界因素的影响,有时候还有自己的原因,陈安宁扑在画上的时间太长了,早年几乎整日陷入抑郁状态,后来稍稍放弃了一些、才有所好转,但是之后因为“今洺”枯死的原因,她的情绪直接崩溃到了姐姐,选择离婚收场。
所以当年的离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没有人真真正正关注到陈安宁的情绪。
今洺不是故意要枯死的,是因为她到了不得不投胎的时候,自然就不能保留那段本体。
投胎之后,她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是一本狗血的书,她所珍爱的这些人,将她捡回来养活的陈安宁、经常给她浇水的今嘉树和今朔城……他们都不是主角。
他们只不过是别人花路上一点小小的点缀,微不足道、没什么笔墨的那种,尤其是哥哥今嘉树,还被命运之神强行赋予了一个“反派男二”的属性,她想,凭什么啊?
他们是这么好的人,不该被命运这样安排。
她是想改变来着,只是难道……今天就要玩完在这里啦?
—
门被砰地砸开,今洺一激灵,往后面一弹,小身体灵活地避开了那人疯狂的攻击。
她抬起头,看见的是一群穿着警服的陌生男人。
她有救了!
就在这时候,那男人已经完全处于癫狂状态,他一心只想杀掉今洺,苦心经营这么多天,不能连这件事情都没有办成。
于是,他决定最后一搏。
“啊啊!”
一块碎片破空向今洺划过来,几个警察扑向犯罪嫌疑人,但是今洺却一脚踩在啤酒瓶子上,又要滑到了!
“小心!”
一双冰凉的手抓住她的胳膊,稍稍用力就完全将她整个人拢在了怀里,脚下也完全稳住。
是一个有淡淡的迷迭香味、很温暖很让人安心的怀抱。
今洺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她眨
眼看也在低头看自己的人,将脑袋在他怀里蹭了几下。
“哥哥!”
犯罪嫌疑人被完全制住,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骂来骂去:
“今朔城就是个无耻小人,我们这些员工跟不上集团的工作节奏了,他就毫不留情开除,也不看我们为他打工多少年!哈哈哈哈,我就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警官摇摇头,拷上他,今嘉树凉薄地看了那人一眼,眼神生寒。
他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盖在今洺的身上,拢了拢,同时细心查看她额头上的伤口,手上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就像在抚摸易碎的珍宝一样。
“再抱一会儿吧!”今洺咧开嘴,那副天真可爱的模样,仿佛刚刚差点一瓶子爆了她脑袋的罪犯此刻不站在她身边一样。
今嘉树想说“害怕吗?有没有受伤?”“没事的,已经没事了,不要害怕”,但是都没有说出口。
“对不起。”他声音很沉,双眸晦暗,即使压抑得很好,也能听到尾音有些发颤。
今洺听到心底一遍又一遍低沉的回响,有一种钝痛感,那是哥哥的愧疚。
今洺抹了抹眼睛,将他看得更仔细,然后很不赞同地撇了撇嘴。
“蹲下!”
今嘉树很顺从地低下脑袋,半蹲着,正好跟小孩差不多高。
今洺小心地将自己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抚摸他的发顶,就跟抚摸她的小熊玩具一样。
“嘉嘉,没事的,你看,你还来救我了!你好厉害啊!还有啊,你不要哭,听到了吗?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我说过,我会帮你哭啊!在你留出第一滴眼泪之前,我就开始嗷嗷嗷嗷叫唤,哭得你烦死!我都替你哭完!”
小孩的奶音奶凶奶凶的,今嘉树眼睛一暗,轻笑。
总是在开玩笑,到这种时候了还在开玩笑,怎么回事啊你。
—
在医院,今洺按照医生的要求做检查。
今嘉树握着她的手将她送进诊室,大夫做了各种测试之后,对他说,孩子只是脑袋、胳膊、手上有一些皮外伤,有一点受到惊吓,不过并没有什么问题。
“医生,麻烦你了。”
今嘉树俯下身对今洺说:“好好上药,我过两分钟就回来。”
今洺鼓起
嘴:“这次我就不用气球叫你了哦!”
看着面前说着自己不会生气、但是还是瞧起来还是很凶很委屈的小孩,今嘉树微笑:“好,我溜不走。”
—
出门,他深敛眉头,查看网上的消息。
没有任何消息,那场灾祸还在继续,找到的人正在联系大使馆往回撤退,但是没有妈妈的消息。
“秦叔,怎么样?”今嘉树艰难地开口。
秦哲那边也是长叹一口气:“今天真是辛苦你了,今洺没事吧?”
“她还好,绑匪是今氏前段时间被辞退的一个员工,欠下了巨额赌债,被辞退之后就心理变态了,这次也是密谋了很久,也幸好他不知道今洺就是爸的孩子,否则,肯定不会犹豫那么久。”
秦哲:“唉,你爸那边,目前也没有任何消息,应该已经下飞机了,但是那边现在乱得很,特别是中心动乱区,完全是无政.府无组织状态,还是等消息吧!”
今嘉树闭眼,关上手机。
小孩还不知道这件事,他想,不能让她知道,起码现在不能。
“苏寻,怎么了?”他靠在医院白色的墙壁上,接通了苏寻的电话。
这厮还有江原也已经打了20多个电话了,真是佩服他执着。
“嘉树,安宁阿姨她?”苏寻的语气里焦急得不行,旁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吸气声,应该是江原。
“失踪,我爸飞过去了,在找。”今嘉树拧了下眉心,全身浓浓的无力感。
“那你去哪里了?今天我们都急坏了,你怎么都联系不上,我们还以为你也去了f国,在想怎么过去找你!”江原抢过电话喊道。
今嘉树对话筒里说:“没事,我今天……”
他顿了一下,这个故事太长了。
简短说了几句,对面两个人都是长久的沉默。
“所以你妹妹……就是那个橙子?”苏寻的声调似乎是被吓到了。
今嘉树刚想说什么,却听到那边苏寻压低声音道:“先等会儿,那孙子过来了。”
就听到似乎是江原嘟囔:“这混蛋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吃错药了?”
话筒里传来了他最不想听到的,拖长了音腔显得欠揍无比的声音:
“怎么,今天今嘉树怎么没来学校的啊?往常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已经去
台球社了?”裴泽声音里殊无好奇,却带着挑衅。
江原骂了一声,道:“关你什么事?”
裴泽故意大声地说:“诶呦,今天新闻真是传得沸沸扬扬啊,对了你们知不知道,陈安宁,到底找没找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