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不会醒来了。这世上最可怖的便是,噩梦有朝一日化作了真实。

父王和母后为她掩藏了出生的秘密。天祝国的令弋公主,出生在与传说中的厌神降生之日,也即刑德相合之日。

她的出生就意味着万物衰亡的开始,她生来便是不祥之人——这是一个被厌神选中的孩子。

尽管她一路成长,并无任何入魔发狂的迹象,但出于谨慎起见,国主还是依了太常的提议,每年将一个与她同日出生的少女送入宗庙。

十五年,十五个,不巧的是,阿黛就是那第十六个。

而这一场战乱,正是从她真正的十六岁生日那天,从她追着阿黛进了宗庙开始。

大殿之上,父王的鬓角沾了风霜,面对她的质问,他眼神中满是疲惫与忧伤。

“我有错吗?”他问,“天底下哪个做父母的,不想自己孩儿好?”

“可您不该为了我,不顾她人性命啊!”曾弋站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纱幔飞舞,遮住了父王颓败的身影,四野风声呼呼如号哭。

“你不明白,我不止是为你,我是为了整个天祝百姓。”父王缓缓道,“弋儿,我与你母后就只有你一个孩儿。人们需要一个贤明的君王,一个光明的希望,一个可以信任和期待的领头人……你是天祝国的储君,若是你真如他们所说,是……人心就会乱了,人心乱,天下也就乱了。无咎鼎赐予我天祝国数百年繁华盛世,我岂能眼见它毁于我手?”

“不是的,父王,莫说我不是厌神本体,就算我是,天祝就会因此而大乱吗?盛世就会因此而被毁吗?没有了我,自然会有别人成为人们心中的王,总会有人带领他们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曾弋仰头迎上父王的双眼,“若能让天下安乐,世间太平,我将这君主之位拱手相让,又有何妨?”

“放肆!”父王终于在纱幔后露出了震怒的面容,“这句话还轮不到你说!”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发出嗡嗡回响。战火已经烧到了皇城,嗡嗡声后是无数杀伐争斗之声,再也没有欢声笑语了,从街头巷尾、山间溪头吹来的风中,只有无尽的哀嚎与痛哭。

“父王……”曾弋握紧了手中飞鸣的剑柄,“您为的究竟是百姓的天下,还是一家的天下?”

“啪——”玉砚台摔在曾弋身前,朱墨溅了她满身,远望如血。国主的声音从纱幔后沉沉传来,“用不着你来教我。若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你以为你如何能与天下人不同?是你生来便天赋异禀、惊才绝艳,还是你不过仗着出生在这‘一家’之中?没了这个身份,你会发现你什么都不是,你拿什么来让?这天下百姓,你又拿什么来救?”

大殿中的争执与砚台碎裂的声响惊动了王后。她在瓢泼大雨中匆匆赶来,拉着眼眶通红,浑身朱墨点点如血的曾弋离开了大殿。王后早已将身边宫女送出宫去,她身后只有一个阿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