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永远的奥古斯都21

下午,几位维斯塔贞女光顾,为逝者举行了庄严的仪式。

仪式结束,德鲁苏斯的遗体被奴隶们抬到玛尔斯广场火化。

这片广阔原野以战神命名,东侧坐落着权贵家族的公墓,西侧正在进行步兵演练。

几天后,此处将举行盛大的庆典表演。

凯撒在战争中赚了个盆满钵满,为显示慷慨,他自掏腰包,宣布赠予每一个公民家庭三百塞斯特斯,不仅如此,每一位军人至少可以获得两万塞斯特斯的奖励,比当?年庞培给的赏金多了两倍。

西边热闹非凡,东边却笼罩着悲伤的阴云。

母亲和姐姐因病无法出席葬礼,作为家族仅剩的男丁,盖乌斯·利维·德鲁苏斯孤零零

站在搭好的柴堆前,向宾客发表了简短的演说。

稿子很套路,几乎没有人记住男孩说了什么,四?周响起哭声,门客亲朋低头落泪。至于是真哭还是假哭,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扮成弟弟的利维娅抽泣着向客人表达了感谢,塞尔维利亚似乎深受触动,拥抱了可怜的丧父小少年。

奴隶们抬起男主人的尸体,将其平放在柴堆正上方,负责祭祀的人员高声念诵起送别之语,用火把点燃了名?贵的木头。

小德鲁苏斯将父亲生前的珍爱之物陆续扔进火里,它们都是些不值钱的、具有象征意义的玩意,至于珠宝古玩什么的,早就被她提前收进了库房。

秋风呜咽,火势越来越大,烧红了天边的云彩。

刺鼻的烟气熏到了利维娅眼睛,她哭得更加起劲。

夜幕降临,繁星闪耀,月光照亮了远方的高架水渠。

德鲁苏斯的骨头有一半没有焚化,祭祀人员拿起铜锤,将剩余骨块逐个敲成细小的碎片。

玛尔斯原野回荡起瘆人的敲击声,奴隶们将骨灰搜集起来,放入陶瓮封存。

葬礼结束,利维娅送完客人,回到家中。

办公桌上多了一卷信件,是图莉亚写?给她的。

信中前半段基本都是安慰之语,到了后半段,图莉亚用调侃的口吻提了两句自家境况。

她父亲西塞罗和母亲特伦提亚打算离婚,闹得家里鸡飞蛋打。倒霉的老人无法专注于学问研究,他打算拍卖地产,凑出一笔巨款归还嫁妆。

利维娅斟酌词句,写?了封回信派人送去,随后整理起父亲留下的文件,想努力推清楚他生前的人脉关系。

临睡前,她满脑子都是跳舞的拉丁字母。

黑夜过去得很快,太阳升起,凯旋仪式进行到了第四日。

生活中不可能事事顺心,意外总会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降临。

中午,利维娅收到消息:裁判官们驳回了她推荐的监护人人选。

———

桌上的食物已经摆凉了,利维娅碰都没碰一下。

“请问,各位大人为什么要驳回我提出的人选?”她问前来传递消息的公职人员。

“您推荐的人恰好陷入一场官司,经激烈讨论,法官们认为他并不能很好行使监护财

产的义务。”

“什么官司?”

这位公职人员表示,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反正是一件棘手的案子。

“我还可以再推一个人选吗?”

“很遗憾,不能。”

“那么,裁判官们什么时候能商议出最后人选?”她不依不挠追问道。

“凯旋仪式结束之后。”小官员答道。

待对方离开后,利维娅用左手捂住疲劳的双眼,右手托腮坐在办公桌前。

“怎么会这样?裁判官有什么理由拒绝您推荐的人?”李希努斯颇为惊诧。

“提比略动用了自己的力量,拖住了布鲁图斯他们。”

女孩思考片刻,先派了一个奴隶前去布鲁图斯那里询问,又另外派了两个人去城里打听上午刚刚发生的事情。

没过多久,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上午,一位来自塞浦路斯行省的公民起诉布鲁图斯,宣称对方任职期间肆意搜刮钱财,且从事了商业活动,严重违反十三年前凯撒任执政官时颁布的《关于搜刮钱财罪的尤利亚法》。

从前,小加图担任塞浦路斯行省总督,布鲁图斯在舅舅手下担任财务官,随后正式步入政坛。

“他真的犯下了搜刮罪?”奴隶们汇报完毕,李希努斯看起来有些惊讶。

“没搜刮过行省才奇怪呢,罗马有几个官员不去剥削行省民众?”利维娅抓起一块硬邦邦的面包,用勺子将其碾成碎块,“这不重要,这根本不重要。”

“而且这场官司......行省人多半会败诉,布鲁图斯大概率不会输。”

一边说,她一边将面包块放进热牛奶里搅拌了两下。

“这样的官司一般要进行多长时间?我不太清楚。”李希努斯小心?翼翼问道。

“被告有七天时间准备,按照法律流程的走话,整个官司大概至少需要十天吧。”女孩和面包碎杠上了,将碗里的食物搅拌成浆糊。

“留给我的时间可没有这么多——凯旋式还有六天结束,我和盖乌斯的监护人人选应该会在仪式结束之后的那一日出来。”她有些烦躁,似乎将可怜的面包当?成了提比略,用勺底狠命碾压。

“提比略只是想拖时间。而且,他们不允许我再提出一个人选!”利维娅冷笑,“这样一来,那家伙肯

定会成为财产监护人。”

“等他控制了德鲁苏斯的经济命脉和人脉,我和弟弟这辈子别想着摆脱他了!”她继续说道。

“先放过面包吧,您别着急,一定会想出解决办法的。”李希努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裁判官不允许我提出新的人选,可我偏偏想要和他们对着干。”她放下银勺,顺手拿起桌上的信件,展开又读了一遍。

“您是想......花钱贿赂这些官员?”男人试探道。

“当?然不是,我要是这样做,有没有效还不知道呢!”利维娅灵光乍现,拿来一卷莎草纸,举起芦管笔,“而且,他们有什么理由为了十三岁丧父小男孩去得罪提比略?”

“我可不想把希望寄托在这些家伙身上。到时候金子打了水漂,目的也没达到,那我还不如直接拿把刀找提比略拼命。”她眼中凝结起寒冰。

“我想直接跟凯撒提出诉求,”女孩接着说道,“凯撒手握重兵,那群裁判官应该不敢驳回凯撒推荐的人选吧?”

她用笔尖蘸了些许墨水,先仔细打了遍草稿,再逐词逐句誊抄在另一卷莎草纸上,再三检查了语法,这才签名盖章。

“您新提出的人选是谁?”李希努斯问道。

“西塞罗。”利维娅朝他扬了扬图莉亚的信。

“他不是反对凯撒吗?”男人有些疑惑。

“凯撒一直想赢得他的认可。西塞罗最近缺钱,我除了钱什么都缺,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她终于端起碗,吃掉了面包牛奶糊。

“如果单单是讨好西塞罗这一个缘由,并不足以说动凯撒。而且,关于德鲁苏斯儿女监护人的安排,本就是件私事,凯撒可能也不好插手,”女孩的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容,“虽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有些小事,一旦涉及政治上的考量,便不会那么简单了。”

“为什么这么说?”男人很好奇。

“马略掌权后搜杀了反对者,苏拉掌权后也在罗马城进行过血腥清洗,可凯撒为什么不报复贵族派?他为什么宽恕了叛徒,仍让他们担任高级职务?”

“这也许是一种仁慈?为了赚取好名声?”李希努斯猜测道。

“这当?然是其中一个原因。也许,他掌权后将眼光放在了党派

争斗之上......”利维娅放低了声音,自言自语起来。

“不过呢,如果换做是我,肯定做不到这样宽容。凯撒拥有非同一般的自信。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资格仁慈。至于弱小者,仁慈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打败不了敌人所产生的自我安慰。”她话音一转,自嘲道。

李希努斯还是没听懂,不过这不要紧,只要利维娅心?里清明就行。

“可是,您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提名西塞罗?这样做可以省很多事。”男人又产生了疑问。

“西塞罗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我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布鲁图斯至少还是亲戚。至于西塞罗,我都弄不太清楚自己灵机一动选他的理由。你觉得,要是我第一次提名他当?监护人,裁判官会同意吗?”

“每一种选择之下都会诞生不同的结果,环境永远处于变化之中。有时候,事情是不能像你刚刚那样进行假设的!这就跟假设历史一样,你想想看,你一个两百年后的人,去假设两百年前发生的事,不由自主会将自己这个时代的思想代入进去,视角也将凌驾于所?有历史人物之上,这样一来,你的假设还有意义吗?”利维娅大概是有些得意忘形,教?育起别人来头头是道。

她将刚刚写?好的信交给信童,命对方送进凯撒府里。

利维娅安心?了一阵子,随即又有些忐忑——说实话,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通过凯撒内战后的行为,推测出他可能的心?理。

这就好比向天空抛出一枚钱币,她猜不透凯撒的态度,就像猜不出落下后朝上的是正面还是反面一样。

女孩继续窝在座位上,抱着德鲁苏斯留下的文件逐一阅读。

到了晚上,利维娅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她不幸失眠了。

信童声称,信早就送到了凯撒府中。这都一个晚上过去了,怎么还是毫无音讯?

凯旋式也就白天事多,到了晚上,凯撒难道不拆信件吗?又或者他拆开一读,觉得这根本就是十三岁小孩瞎胡闹,不肯理会?

凯撒是她最后的希望了,要是这条路走不通,自己就只能受制于提比略了。

她梳妆盒里还收着几天前的毒草阿特洛波斯。需不需要想个办法给提比略下毒?或者

在无花果表面涂一层毒药,骗他吃下去。

不行,这条路必须要走通!

利维娅猛然坐起,从床/上爬了起来。

至少,必须要让凯撒知道自己的诉求!倘若不是盖乌斯,凯撒早就被德鲁苏斯毒死了,这件事也必须让他知道。

况且,这位独/裁官将罗马几乎所有的权力攥在手中,她不应该仅仅满足于依靠对方的怜悯解决燃眉之急。

目光放长远一点,倘若能获得凯撒的赏识,自己和弟弟今后的道路......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她和弟弟只有十三岁,德鲁苏斯死了,家族里没有男性长辈,克劳狄乌斯的族人不可信,父亲的朋友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