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东屋里,王桂芝正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推了推身边的吴庆国,“他爸,你说娟子是不是冲撞了什么,要不怎么会好端端的就说起了胡话,要不我明天偷偷去黄三婆那破一破?不整明白咋回事我这心里不踏实。”
说了半天没人应答,王桂芝又推了吴国庆一把,唤道:“他爸,他爸,你倒是吱个声啊。”
吴庆国酝酿的睡意被搅散,没好气地回道:“要什么准话,外面到处都在破四旧打倒牛鬼
蛇神,你又不是不知道。还顶风上,你是准备被人拿到把柄抓去□□游街?你身板壮,胆肥不害怕,你也别去祸害黄三婆,那么大岁数一老太太,可禁不住折腾。”
月牙村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破四旧的风潮并不像龙泉镇外那么猛烈,还维持着表面平静的日子。可谁也不敢把这些摆在明面上,那是明摆着给人把柄抓,山里人是相对纯朴,可人心难测,谁能保证就没人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过了一会儿,看王桂芝没吱声,他又说:“再说,就你那宝贝闺女,你又不是不知道,闲着没事瞎折腾的时候还少了?估计这回又要作什么妖了,先撒泼打滚闹一顿,让你心软,你这一心软可不就得遂了她的心思。”
吴庆国闭着眼睛念叨,心里对吴娟常耍的小手段门清又厌烦,不过这次的套路他没太看懂,为啥非说小芳掉河里了呢,小芳又咋惹呼到她了?
王桂芝被怼的头顶冒烟,嗓门不自觉地拔高,“我这身板咋了,多亏了我这好身板,农忙时我能同你们那些老爷们一样拿9个公分,你出去瞅瞅,村里谁家媳妇能有我能干,说起来谁不竖个大拇指,我身板壮我骄傲。”
吴庆国哼了哼,暗骂了一句,光长身板子不长脑子的蠢蛋,骄傲个屁。
王桂芝歇了几秒又说:“再说,咱娟子咋了,不就是娇气了点,拔尖要强了点,那又怎么了,有你那么说自家闺女的吗,难道娟子不是你亲闺女?值当你总是对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姑娘大了,要脸,你也别老说她。”
“哼,还不都是你惯的,她要是有小芳一半老实省心,我才懒得说她。”
吴庆国翻过身背对王桂芝,往上拽了拽被子,准备结束这个闹心的话题睡觉。
“小芳再省心又咋样,不是我生的,还能亲过咱闺女去?这猪肉贴不到羊身上,将来我还能指望着她是咋地,等到了岁数给家里换些彩礼,也不枉我养她一场。不过话说回来,娟子也老大不小了,我瞧着知青点的孙知青人不错,和娟子挺般配,你说咋......”
呼...呼...呼,带着节奏的呼噜声响了起来,王桂芝郁闷地锤了一下炕,咕哝一句:“臭男人,从来就没个默契。哼,睡觉
。”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村子里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声。
千羽从睡梦种醒来,感受着身下土炕传来的余温,懒懒地伸展了一下四肢,舒服的她几乎想□□出声。
听着外面堂屋传来的细微响动,她知道是老太太起来了。
老太太原名安玉香,刚过五十,身高不足一米六,是个身量瘦弱的小老太太。因半生操劳,头发已经灰白了大半,额头眼角处刻着几道深深的沟壑。
她的睡眠很不好,觉轻且少,一点小响动就会惊醒,之后便整夜再难入睡,因此她的眼睛里总是红红的,布满了血丝。
以前,小芳之所以坚持一个人睡逼仄的小房间,而不是和老太太一起住大屋子,就是害怕打扰她休息,她但凡能多睡一会儿,小芳都觉得很开心。
老太太的作息很规律,几乎不分春夏秋冬,每天总是早早就起来忙活,像个陀螺似的转不停,总也闲不下来。因为她体格娇小,没什么力气,吴老爷子在的时候心疼她,便一直不让她干大地里的农活地,让她待在家里做饭带孩子。
后来有了生产队集体劳动,按劳分配,小一辈的孩子们又陆续出生,吴庆国就让老太太一直留在家里操持家务。几十年过去,她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琐碎,忙碌。
春夏时节,她喜欢在院子里摆弄她栽种的各式蔬菜,黄瓜、茄子、辣椒、豆角、南瓜等应有尽有。秋冬天凉时,她早早地点燃桦树皮将火炕和火墙烧起来,让小芳在温暖的被窝里多睡一会儿。
然后她又为一家人烧开水,做早饭,喂鸡鸭,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这年代农村妇女身上的那种勤劳质朴任劳任怨的美好品质在她身上完美体现。
千羽平躺在土炕上,懒懒的不想起来。借着窗棱缝透进来的晨光,好奇地打量着头顶的木头房梁和墙壁棚顶,这样的房屋她还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