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戏中人

“哎呦,你快收了神通吧!小闻你也别惯着他,直男本来就自恋得要死!”

闻君意笑弯了眼,眉毛更显滑稽,囧囧地耷拉,“凡事都要练手的,我瞧着倒很顺眼。”

邓娇笑起来:“小闻你可真有牺牲精神。不过白娘子可不能妖。她千方百计做人,因此比女人更守本分,更贞静、贤惠、无私。她是男人幻想中的完美女人、完美妻子。”

应川悟了:“完美女人不是人。”

邓娇抚掌大笑,“你说到点子上了!”

京剧扮相繁琐,闻君意勾完脸,披上小折枝花样的雪衫子,还得梳大头,垂甩发,戴白蛇额子,扎白绸三彩球。

应川一直津津有味地围观,不时动手动脚帮个倒忙。

闻君意最后插上红绒球面牌。红绒球特别大,特别圆,杵在头顶正中,颤颤巍巍的。

“像天线宝宝里的小波,就是红色那只。”应川曲指弹了弹,毛球嘚~嘚~地乱晃,他也跟着狂笑不止。

“……你涉猎还蛮广的。”

“我最喜欢po了!”

应川屁话没能多说几句,《伐子都》是打头的开锣戏,专挑热闹的短折子,很快轮到他上场。

一回生二回熟,他这次架势端得更稳,四击头亮相,抖袖整冠,微眯着眼,一脸睥睨,“执掌兵权,威风八面;雄兵百万,扫灭狼烟,与主定江山!”

英姿勃发的少年名将,累世的帅印在握,受尽帝王恩宠,一身傲骨,舍我其谁。

这不就是我嘛,应川想。

他是舞台上唯一的光,被万众仰望。所有的关注、所有的赞美、所有的爱慕,只能归他所有。

如许贪婪,如许狂妄,像个暴君,又像个孩子。

可是当敌军来犯,君王竟命颖考叔挂帅,他为副。

怎能咽下这口气!

他直闯金殿,好烈的性子,竟敢质问皇帝,“如今被考叔大人挣去帅印,将臣置于何地!”

他有不服、有妒嫉、也有放肆的撒娇。他索要的不只是权柄,更是主公的偏爱。

君王安排子都和颖考叔比武,子都输了,输得明明白白。

平生第一次落败,他的骄傲、他的尊严,都荡然无存了。

他的心灵变得那么阴暗,竟于敌军阵前用暗箭杀死曾救过自己一命的颍考叔,夺去他的功劳。

“我一开始肯定看不起子都嘛。”下台后应川接受节目组采访,“你说多卑鄙啊,堂堂正正打不过就暗算别人。不过蛮奇怪的,等我自己演起来,开始觉得……”

他惭愧地笑了笑,“我说不定也会这样!”

应川虽然说不明白,但就是懂、就是通。对人性的直觉性洞察和全情投入的反应,使他能够超越道德判断,展现最复杂的角色。

无怪乎沈晏夸他是天生戏骨;也无怪乎观众骂他是反社会人格本色出演。

后来闻君意陪应川写表演系论文,一同分析角色心理。

颍考叔是子都的镜子,令他照见了不够完美的自己。他对颍考叔的嫉妒,归根结底是出于转嫁自卑感。他太羞耻,也太痛苦了。只有打碎镜子,才能维系自恋。

二本时,子都得胜回朝,“鹞子翻身”上马,马鞭一甩,掏翎冷笑,志得意满。正打“马趟子”模仿骑马动作,忽见到颍考叔鬼魂,受惊之下跌落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