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不动。
萧拓又拍拍它,“听话。”
初六抬头瞧他。
他俯身搂了搂它。这家伙,撒娇也是不声不响的。当然,这样最好,它要是动不动吼一声,他都受不了。
初六高兴了些,踩着优雅轻灵的步调到了坡上,盯了十九一会儿,给了它轻轻的一爪子,叼起来,跳到平缓之处,颠儿颠儿地无声无息地回到萧拓面前,这才松嘴。
十九跑到萧拓脚边,扒着他的衣摆往上爬。
它身上湿乎乎的,好像跌跤到过水里,萧拓也不介意,俯身捞起来,往丛林外走去。
十九肥滚滚的小身子扑腾着,奈何被萧拓拢住了前爪,不消片刻也就安静下来。
他最初见到的初六,就是十九现在这样子,只是没十九这么胖,也没这么活泼。
是去年这时节,萧拓出外巡视回京的路上,听人说起清云寺里收留了一只小老虎,一位道人在高山中捡到的,等候有缘人收留,常年照顾。
一听就能相见,它父母已被猎人、求财之人夺去性命。
当时萧拓想,送到宫里的万兽园就成,园中有技艺最佳的驯兽师傅,不会委屈了小家伙,就说去看看,吩咐随从先一步回府。
到寺里的时候已经很晚,净空师太亲自送萧拓去往小家伙的住处,路上说顾少夫人也在这儿,恰好住在小老虎相邻的居处。
那时萧拓已经领教过攸宁的手段,心生笑意,想着笑面虎和小老虎凑到了一块儿,倒是有趣得很。
初六所在的小院儿,院中与室内燃着灯,只有两个看门的尼姑。
净空解释,幼虎性子烈,寻常人怕被咬到,它也真不习惯有人在近前。
萧拓估摸着净空还有晚课要做,便让她去忙,说我看看就走,过几日安排好就过来接这小家伙。
净空说萧阁老一定能给幼虎找到最好的归处,贫尼没什么不放心的,大抵看他风尘仆仆的,坚持让他用一餐素斋、略作歇息再走。
萧拓从善如流,说那就吃点儿东西喝杯茶再走。
净空也
便离开,匆匆安排下去。
初六本来正在室内的蒲团上睡着,一察觉到萧拓进门就跳起来炸毛呲牙。
惹得他强行把它按怀里逗了一阵,这一来就有些喜欢了,想着不如自己弄个园子安置它——这狗脾气,到了万兽园,得见天儿挨收拾。
寺里的人送来了素斋,萧拓遣了她们,独自用饭,初六则走到门口坐着,隔着竹帘眼巴巴地望着外面,小身影孤孤单单的。
萧拓望着它,喝着茶。茶是碧螺春,说不出什么不好,但就是喝不惯,想念着惯用的庐山云雾。
盘算了一番,几乎歇了亲自安置它的心思:这么一点大,居然显得心事重重,性子又难相与,难照顾,而且他时间也不富裕,它长大后仍旧看他不顺眼,那乐子可就出大发了。
正想着,见初六站起来,情绪明显不同,又用头又用爪的折腾片刻,好歹是把帘子掀开了一道缝隙,它趁机直起身形,笨拙地翻出门槛。
摔了一下,它也没发脾气。
萧拓一头雾水时,听到院门口传来轻柔的女子语声,便走到次间半开的窗前,找了个方便观望却不容易被发现的角度,望向院中。
净空师太/安排他在这里用饭歇脚,又有只小老虎,按理说没人敢来才是。
初六应该是在门口观望了一下,之后撒着欢儿地跑向独自进院的女子。
是个身着一袭玄色长袍的羸弱女子,笑眉笑眼地蹲下,拍着双手接初六入怀。
初六分外亲昵地跟她撒娇,乖得像猫。
一个看门的尼姑满脸难色地跑进来。
萧拓打个手势。
尼姑低声道:“是顾少夫人,她……跟幼虎很投缘,白日晚间只要得空,就会过来看看。她、她不知道您在这儿。”
“她不进室内,便不需告知。”萧拓心知尼姑似乎还有为难之事,不感兴趣,便就没问。
尼姑松了口气,语声更轻,“阁老放心,顾少夫人就是到外面透透气,不会进室内。”随即原路退了出去。没过片刻,她与另一个守门的被人支去了别处。
萧拓听话里的意思,是顾家的丫鬟骗两名尼姑去了相邻的院落。
他要是有歹念,她唐攸宁今晚不就是害了自己?
那一刻真觉得她私下里太不
着调,率性而为。下一刻,他明白原因了——
攸宁抱着初六到了石桌前,把它放下,自己坐到石桌上,双脚踩着石凳,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扁方的酒壶,旋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很娴熟的样子。
萧拓嘴角抽了抽。
在寺里住着,喝酒,亏她做得出。怪不得那尼姑言辞闪烁,合着是知道她喝了酒,甚至喝高了,也不想或是不敢往上禀报。
萧拓不知道那醉猫什么时候走,只知道不招惹不碰面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