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终得重逢的故人(1)

四老爷面色冷峻,目光漠然,“打发妾室,只要正妻同意,怎么就不能打发了?”

“她好端端的怎么就容不下妾室了?还不是瞧着唐氏得势……”

四老爷打断她,语声冷冷的:“您所说的,是我的五弟妹,你要称一声五夫人。”

樊氏瞠目结舌,“你……你这是……”脑筋稍一转就明白过来,“打发妾室根本就是你的主意!”

“只能是我或我媳妇儿有主张在先,老夫人和五弟妹才会斟酌,才会成全。”四老爷的笑容显得有些刻薄,“真不容易,您总算是想通了。”

“你这是在打我的脸么?在嫌弃我的身份么?”樊氏嘴唇哆嗦着问道。

“没有,怎么可能。”四老爷神色恢复了冷峻淡漠,语声则有些失落、无力,“我就是思来想去,也不明白您是什么居心。给我跟三哥安排妾室?怎么想的呢?妻妾凑到一块儿,不是争宠,就是妾室被正室整治死——您该不会以为谁都是老夫人吧?她多少年了,压根儿就没把您放眼里,对我们兄弟却从不苛刻,更不曾给过脸色。”

樊氏的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到头来,两个亲生儿子都对她满腹怨言,却对老夫人感恩戴德……

四老爷继续道:“要说过得最不容易的,也只有老五了。自个儿的娘那些年患了心疾,怨气全撒在他头上了。

“到了宫变、皇上夺位前后,老太爷又左一出右一出的,绞尽脑汁地给他使绊子。

“您别把他当正室生的嫡子,只当首辅看,他亏待过家里哪一个?

“爹娘都不省心,您这位姨娘再到姨奶奶的人,鸠占鹊巢,也变着法儿地给他添堵。

“我要是他,早疯了。

“眼下人有了贤内助,也摆明了是治得住您,咱就消停了吧,成么?”

似曾相识的态度,仿若听闻过的言语,再一次经历,樊氏已没了被事实打垮的崩溃,只有愤怒,这倒让她的脑筋转得更快,“你明面上是帮我去樊家,实则是料定我会吃亏,不然根本不会走那一趟!”

四老爷默认,又道:“樊夫人有自己的儿孙,自己和儿媳妇身边都有妾室,她不可能把妾室当回事,不然门风不就歪了?您兄长总觉着他亏欠您良多,所以不管什么事都想让你如愿,哪怕为难,也会勉为其难。日后好了,您和他们都能松一口气了,正如萧府各个房头。”

樊氏胸腔里似被突然塞满了棉花,堵得她几乎窒息,过了好一阵她才透过气来,“你到底为何要把妾室打发走?”

比起三老爷,四老爷的言辞直接到了无情的地步:“我不想要妾室,不想要庶出的子女。”

樊氏深深地呼吸着,“既然如此,为何当初不言明?”

四老爷换了个闲散的坐姿,目露讥诮:“您三下两下就跟老太爷说定了,我跟老太爷说不想纳妾,他说不行,那会儿老夫人又称病不见人,我还能怎么着?总不能跟您商量请您收回成命吧?”

也就是说,他压根儿不认可她为他张罗什么事,甚至觉得她多事,所以,即便始作俑者是她,他也只听老太爷、老夫人的安排……

太恐怖了。

她的两个儿子,太可怕了。

她多年忙忙碌碌只为他们,他们非但一点感激也无,反倒诸多反感抵触甚至嫌恶。

樊氏定定地凝望着四老爷,语声轻飘飘的,“那你隔三差五留宿外面是怎么回事?看中的到底是怎样的人?”

“没有。您多虑了。”

樊氏却叹息道:“外室还不如妾,你可想好了,若稍稍上得了台面,便将人迎进门来吧。”

“……”四老爷望着樊氏,满目失望。

生母分明是笃定他在外花天酒地,养了外室。

而妻子听三夫人胡说八道时,直接就给了人一巴掌;刚进门的五弟妹听他解释后便只有心安愉悦。

她们反倒比生母更观察入微,愿意相信他。虽然,妻子也只是相信,但那也就够了。

“没有劳什子的外室,我娶了谁就会跟谁携手白头,除非她实在觉着委屈,实在与我过不下去。”四老爷语声沉冷,“您那些不必要的心思,此刻起,可以收起来了。要不然,您就真得搅和得我跟三哥永无宁日了。”

樊氏身形一震,惊诧地望着四老爷。

四老爷坦然回视,目光隐忍,又隐含着一触即发的暴躁凌厉。

怀疑他养外室?

他又没疯。

自己是庶子,怎么可能还愿意找妾室,外室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他不过是与三哥一样,在父亲生母与萧拓之间反复犹豫,不知如何是好罢了。

说实在的,有些内宅女子的盘算,在男子看来总是荒唐可笑,可偏偏她们能摆出好些道道儿,让他们无话可说甚至无法阻止,能斡旋的余地便也有限。

他和三哥就是这样过了这些年,太多时候都尴尬得无所适从,然而生母却引以为傲,甚至于三哥的发妻亦如此。

要命。

他早就快郁闷死了,幸好有些人郁闷了会借酒消愁,他就是其中一个。

眼下,还真是实打实的酒鬼了。

手握着酒杯时特别稳,换了笔杆刀剑,就不那么稳了。

酒鬼么,通常脾气也不大好,何况他脾气本来就不大好,这几年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说话的时候不噎人的时候总是比较少。

烦躁苦闷的日子里,经常萦绕于心的,不过是与妻子的隔阂,和自己能否走出现今的处境。

单说处境,想走出也不难,萧拓给他和三哥摆出过好几条道儿。

只是,他们不能接受。怕接受之后,反被生母与樊家拿捏,甚至于,被父亲出手阻断。

萧拓说不会,没事。

可他们……已不想让相伴亦是看着长大的老五为难。

偶尔想想,欣慰亦心酸,在外的老五,简直是个不能招惹的魔头,而在家里,他简直有着不可思议的宽厚良善。

.

萧拓上午去了宫里,为了诸多将领的安置与皇帝、时阁老磨烦了一个多时辰,结果还好,桩桩件件皆如他所愿。

时阁老脸色非常难看。

萧拓不动声色。

皇帝亦是不动声色,摆手遣了时阁老,对萧拓道:“看厌了御书房这些陈设,阁老与朕去外面走走,大事小情的,边走边说。”

萧拓称是。

君臣二人离开御书房,漫步在如画的宫苑春景之中。

“过一两日,钟离远就到京城了。”皇帝说。

“有耳闻。”萧拓道。本该乘坐马车缓行的,可是钟离不耐烦,要策马而归。

也不知他是真的不顾自身安危,还是想早一日见到攸宁。

她于他,是不可捉摸千娇百媚的妻,于钟离,却只是个懵懂莽撞任性的孩子。

思及这些,萧拓一笑,暗叹这人世间的情缘总不乏离奇的。

“你想为钟离翻案,唐攸宁亦如此,你可知晓?”

萧拓微微颔首,“知晓,且一向认可。”

“这件事,到底是你一直甘愿隐忍搁置,还是另有考量?”皇帝问道。

“都有。”在皇帝面前,萧拓说任何一句话都有所保留。

皇帝又道:“时阁老是我亲舅舅的堂弟。”

萧拓语声平静得近乎冷酷:“臣知道,这种人,该容情时则容情,反之,格杀勿论。”

“什么又叫做该容情时则容情?”

萧拓道:“譬如,帝王、首辅都不愿意认真追究罪责的年月,也就由着他在官场颠倒黑白。”

“因何有那等年月?”皇帝问道。

“臣以为,构陷人的人,最好的下场,还是该让当初被他构陷的人瞧着他不得善终为好。”

皇帝凝了萧拓一眼,衣袂在春末的风中微扬,绝美的面容上现出些许笑意,“但愿你能心想事成。”

“天理昭昭。”萧拓说。

“你可以回府了,劳烦你替我传句话,让你家夫人明日未时到御书房说话。”

萧拓剑眉微扬,没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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