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早已注定的别离(2)

安阳郡主这一阵陷入了日以继夜的焦虑。

唐攸宁那个该死的,足不出户,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仍是没法子把那名死士从北镇府中救出来。

她传信给兄长辽王,说了说这件事。

辽王在回信中把她骂了一通,告诫她今年是多事之秋,切不可再生事端,更不要招惹萧拓。既然开罪过萧拓的夫人,那就去求和——来硬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由此,安阳郡主琢磨了两日,终究觉得还是听兄长的话比较好。她便是想再去找长公主,也不是不能够的——长公主还在称病,闭门谢客。

她派人送了帖子到萧府。

攸宁看过之后,笑了笑,“请郡主明日巳时过来。”

转过天来,安阳郡主如约而至。

筱霜、晚玉把人请到了攸宁的小书房,随后侍立在她左右。

攸宁瞧着安阳郡主,“几日不见而已,郡主似是憔悴了几分,过得不好么?”

“家兄因我损失了大笔军需,我心里自然不得安乐。”安阳郡主抚了抚面颊,又抬眼打量攸宁,“你这身娇体弱的人,气色倒是不错。说起来,谁能像你那么心宽?换个人,这会儿还在顾家守寡呢,你却是前脚离开,后脚就筹谋起了婚事,如今就更不消说了。”

攸宁笑容清浅,“挣贞节牌坊的人一向不少,我就不凑热闹了。能得阁老青睐,我亦是从没想过的。”

安阳郡主眼中闪过妒恨之色。对唐攸宁的事,她到如今已熟烂于心。

唐攸宁初进顾家那段日子,任由顾家母女由着性子搓圆揉扁,那对母女那一段好不快意。

哪成想,有朝一日,任人踩踏的小白花变成了毒性最可怕的罂粟。

过往纠葛自是不消说,母女两个如今要多惨有多惨。

最令安阳郡主刺心的是,那只毒蝎子再嫁之人,竟是权倾朝野的首辅萧拓。她钟情数年也等待数年的男子。

没天理、荒谬都不足以形容她对此事的震惊。

与很多人一样,她认定萧拓遭了唐攸宁的算计。

不然如何说得通?

年少至今,萧拓不近女色,因何突然转了性子提及婚事,且是枉顾双亲、独断专行?

只能是贱妇算计勾引之故。

男人么,被女子有心算计无心的例子,比比皆是。

念头一闪而逝,安阳郡主让自己的唇角上扬,“你成婚至今,看起来过得很是惬意,可喜可贺,只是美中不足,外面有些闲话仍是难听得很。”

“情理之中。”攸宁语气和缓,“我心宽,过耳不过心。”

“这样是好,可有些话,我听了都觉着刺耳。”安阳郡主笑得快意,“官场上的人说,萧阁老明珠蒙尘、白玉染瑕,市井中人则说,好白菜被毒蝎子糟蹋了。横竖是你配不上,辱没了他的清誉。”这次相见不似上次在街头,她也就愿意扯扯闲篇儿,看能不能刺痛唐攸宁。

“谁自觉配得上,大可毛遂自荐,将我取而代之。我虽然有幸得阁老青睐,却也一直有自知之明,乐于成人之美。”攸宁身形向后,倚着座椅靠背,微笑着凝了安阳郡主一眼,“没那份儿底气和资质的,也只好可哪儿传扬那些酸话废话,没的叫人嫌恶。”

“……”安阳郡主唇畔的笑容僵了僵,险些拍案而起。

“到底为何事来见我?”攸宁问道。

安阳郡主唇角的笑容完全消散,正色道:“奉家兄之命,来与你讲和。

“只要你肯把那两名死士交还给我,辽王府便能给你丰厚的回报。”

说到这儿,她自觉语气有些生硬霸道,欠了欠身,着意缓和了语气,“还望萧夫人高抬贵手,成全我们的心愿。要不然,大家都没安生日子可过,你说是不是?”

攸宁漫不经心的回道:“我不成全,你们只管想法子给我添堵。”

安阳郡主冷笑连连,“攸宁,我奉劝你一句,别不识抬举。

“你不过是个有些姿色的毒妇。

“不要说家兄,便是我,只要打定主意,总能寻到机会除掉你。

“要你死容易,善后却有些麻烦,为着你,眼下我觉着不划算罢了。”

攸宁啜了一口茶,“那么,郡主还是受累一回,把我处置了的好。”

安阳郡主恨得咬了咬牙,“油盐不进的东西!”

攸宁好脾气地提醒:“家兄再怎样,也不至于和你们沆瀣一气,他要你转告我什么?”

安阳郡主一时间没法子计较她言语中的刺,说起正事:“家兄要你好自为之。

“众所周知,上次的事,辽王府与你结仇颇深。

“日后你若仗势欺人,那么,会有足够的人证到官府检举你牝鸡司晨——说到底,你并不是女官。

“首辅门第显赫,辽王府是怎样的地位,也不需我赘言,你此刻起就歇了生事的心思。”

她顿了顿,眼神犹如淬了毒,“要不然,我们迟早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处。”

攸宁意态如初,“我也不瞒你,那两名死士,一个在北镇抚司,一个在我手里。这事儿到底怎么着,我还没想好,但是,别想善了。你既然有胆子起杀心,就该有承担后果的骨气。”

几息的工夫之后,安阳郡主的目光转为阴狠,“张狂什么?傻子都猜得出,必然是你百般勾引,萧阁老才肯走过场成婚,给你个名分。

“识相的话,你这就把那几个人交给我,不然,不出今日,你必定身首异处!

“到那时,保不齐萧阁老还要感谢我替他除掉了烫手山芋呢——说不定他早就对你没了兴致,又嫌弃你带累的他清誉受损,正发愁怎样处置掉你呢。”

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说来也是可怜,不管怎么样的事情,安阳郡主都能绕到萧拓身上,似是只要提一提他也是好的。

攸宁笑了,“嗯,说的好,你把我除掉了,阁老兴许一高兴就娶你进门,横竖我也死了,他总得再抓个人进门来。”

安阳郡主从不怕与谁针锋相对,只怕攸宁这种路数,卯足了劲儿却打到一团棉花的滋味儿,不好受。她哽了哽,已是色厉内荏,“赶紧照我说的办,我也不需把事情做绝。”

“我说了,早活腻了,巴不得你除掉我。”攸宁一派云淡风轻。

“你!”软硬兼施全不奏效,安阳郡主不得不思量攸宁谈及的那件事情了。

“想来郡主的话已说完了。”攸宁端茶送客。

安阳郡主离开时,一脸颓唐。

筱霜心有不甘,手痒得厉害,嘀咕道:“怎么不用激将法让她犯浑,趁机收拾她一通?”

攸宁解释道:“萧阁老不借题发挥的话,我再找辙就是了,横竖也不用给她们痛快的了断,不急。”

筱霜想想也是,“但愿萧阁老能让我们解解气。”

.

回京城的辽王府途中,安阳郡主不断催促车夫快一些,再快一些。

可是行至半路,马车忽然停下来。

“怎么回事!?”安阳郡主焦躁地询问,随后,听到一道冷淡的女声:

“在下锦衣卫指挥佥事杨锦瑟,奉萧阁老之命,请安阳郡主道内阁走一趟。”

安阳郡主哑声问:“为何?”

“郡主不知道么?”杨锦瑟语气冷飕飕的,“有些事大家都没说破罢了。萧阁老愿意给辽王和你几分情面,但你也得斟酌着给个交待。”

“怎样的交代?”安阳郡主问道。

杨锦瑟命令道:“下车来。你得走着去内阁。”

“什么!?”安阳郡主头一回气懵了。

杨锦瑟指派两名手下拽她下车。

随后,锦衣卫策马缓行,面色青红不定的安阳郡主垂头走在路中央。

沿途百姓看到,纷纷瞩目,低声议论,有胆子大的赔着笑询问锦衣卫。

素来冷漠跋扈的锦衣卫今日特别随和,走过去跟百姓细说原委,叮嘱他们不要诋毁攸宁,步了安阳郡主的后尘。

安阳郡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伏案忙碌公务的阁员听说安阳郡主被锦衣卫带来,大惑不解,一个个顶着一脸的莫名其妙去看热闹。

安阳郡主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已是心力交瘁。

她太难受了。萧拓……他竟然这样对待她。

杨锦瑟对几位阁员拱手一礼,言简意赅地说明原由,末了道:“安阳郡主,您好歹给个说法,我赶着向萧阁老复命。下官也是奉命行事,不得已为之,阁老的脾性,您也知道。”

安阳郡主因着失力,踉跄后退,险些跌坐到地上。

萧拓的霸道决绝,今日用到了辽王府头上,简直是肆意践踏他的颜面,一丝余地也没留。

眼下他该怎么办?听命行事,还是据理力争?

理?她哪里来的理可争呢?

安阳郡主心口似被秤砣堵住,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一张脸青红不定。

这是她生平一来过得最憋屈最伤心的一天。

缓了一阵,安阳郡主终究是缓缓地站起身来,对杨锦瑟深施一礼,“我这就写言行有失触怒阁老的请罪折子,唯请大人明辨是非,此事与家兄无关,一切过错,全在我。”

杨锦瑟满意地点了点头,侧身打个手势,“那么,郡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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