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这几年我一直不能让你如愿,你不曾迁怒我哥哥——你不再是他认识的黎盈,你只是个半吊子的帝王。”
目光已经够毒,一席话竟比目光更歹毒。多少年了,皇帝几乎已经忘了什么叫做恼羞成怒,在这一刻,她领略到了,且无法克制。
她手掌重重地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盏一阵乱跳,“别以为你是他看重的人,我就不会出手整治你!这些年我真是太纵着你了!”
“你为什么说什么事都要找个理由?为什么非要把我瞧不上你跟我哥哥牵扯在一起?”攸宁奇怪又不屑地看着皇帝,“就像我,做了什么事,就是因为我高兴或不高兴,怎么连这点儿气魄都没有?”
“你是不是来找死的?!”皇帝喉间泛起一股腥甜,真要被她气死了,压下那股子不适,她起身走到攸宁跟前,“真把我气急了,这就把你关起来!”
“我怎么都行,只是要给你添些麻烦。”攸宁抬眼瞧着她,“我要是进宫却长时间不出去,那么,长公主失踪就不是劳什子的畏罪潜逃,而是被皇上幽禁起来了,不出两日,她的亲笔信件就会送到辽王手中。
“那样的话,辽王来日造反的理由可就光明正大了——不念旧情的帝王,屠刀迟早会架在他脖子上,他反不反都是个死,还不如拼死一搏。
“也是巧,你才下旨把永和公主送到庙里清修沉淀心性,落到辽王眼里,又会是怎么回事?唉,这不就是枉顾母女情分么?他又多了一个理由。
“要不然,你这就收回成命?”
皇帝死死地咬着牙关,竭力克制着把眼前人掐死的冲动。
攸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微微蹙眉,放回去,“做帝王与打理一个家没什么区别,你总要选出无论如何都会全然信任的一些人,或是与你兴国之天下,或是与你同流合污覆了这天下。
“你可别埋汰孤家寡人那几个字儿,自认为孤家寡人的帝王,都是已经求而不得亦或有所醒悟,你两头都不搭边儿,你连你自己都不信,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人,连幡然醒悟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儿,略顿了顿,攸宁扬眉浅笑,“真可怜。”
什么找死不找死的?她就没想过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这也就意味着怎么着都行。
她嫌安阳郡主上蹿下跳碍眼,嫌长公主的品行简直就是没法儿要,难道就不厌憎皇帝的种种不足与过失?
还想让她效力……那是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当年的事不知道也罢了,知道了只有更气闷。要不是因为弑君会引发天下大乱,她真想试一试。
皇帝双手的关节声声作响,眼中分明已有了恨意。
你想让一个人短时间欣赏你,需要契机或运气,想让一个人短时间恨上你,那真是太容易了。起码对于攸宁来讲,实话实说就可做到。
可皇帝不论怎样的痛恨愤怒,到底还是克制住了情绪。
攸宁起身,“你要是不把我关起来,我就走了。往后没事别见我,天儿冷了,我不宜出门走动。”
皇帝打了个让她走的手势。
攸宁走出去几步,听到皇帝沙哑的语声:
“你有你所看到的、认为的,我有我所坚持的。我至多再给你半年时间,或来宫中做女傅,或交出那笔兴民生、宜治国的宝藏。
“别逼着我出狠手。”
攸宁脚步没有任何停顿,照常走到殿外。
乘软轿到了宫门口,举步走向马车的时候,看到了负手而立的萧拓。
攸宁抬了抬眉。
萧拓走到她面前,“又是为了什么事儿见你?”明显是不高兴了。
“说说话而已。”粉饰太平的话,攸宁张口就来。
萧拓瞪了她一眼。
攸宁莞尔,“就是说说话,但我把她气着了。你这是——”她看着他的玄色深衣——这可不是在内阁当值的打扮,大抵又去街上溜达过一圈儿了。
“到市井中走了走。今儿也不想忙别的了,一到回家。”萧拓说。
“……嗯。”回家?家?攸宁心里是两个大大的问号。
两人相对坐在马车上,倒没了话,她看筱鹤刚交给她的信函,他看随从一直帮他带着的公文。
不是他不想跟她说话——甚至不介意长篇累牍地说废话,问题是那小姑奶奶不给他机会,摆出个冷冷淡淡的态度来,就能让他知道,说什么都会自讨没趣。
马车进到萧府的时候,攸宁忽然开口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件要紧的事,你有空么?”
萧拓预感不大好,“现在不能说?”
攸宁摇头,“不能,套句俗话就是说来话长。”
也就是说,是不小的事儿,那还能是什么?萧拓略一思忖就道:“我今晚没空。”
攸宁睨着他,“那就现在说。”
“……行,回房说。”萧拓悻悻的。
回到房里,夫妻两个各自洗漱更衣。
萧拓磨蹭了一阵:明知前面是个坑,还不得不跳进去,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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