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你个无情无义的陆小凤,没有我,你们去哪里找极乐楼!”
花满楼已然有些习惯这种热闹的场景了,表现的比较淡定,而楚留香则是一边儿喝药,一边儿用凌厉的眼神向苏小七发出控诉的讯号。阿飞和苏星辰倒是挺乖巧,一方面是性格内敛木讷,一方面是融不进大人世界的某些笑话。
苏小七拍了拍旁边儿桌子,看向司空摘星,“耳朵不需要可以捐给有用的人,那只是一句无伤大雅的语气词罢了,单纯的表达一下不爽而已。”
“所以那个花魁到底给了你什么东西?”她看向陆小凤,指望他说出些有用的东西。
见苏小七没有纠结刚刚司空摘星所说的话,陆小凤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有几分怅然,许是因为积极酝酿着应对的策略,却没有用上的失落吧。
陆小凤掏出一叠银票和一串佛珠,“这是我从极乐楼赢来,外加顺来的假银票,这分量可真是不小,而且每一张都是新的,说不是假银票的源头,也真是没人信啊。”
“而这串佛珠,则是那位无艳姑娘在临走前交给我的,我们中途确实有一小段儿独处的时间,但是她言辞妥帖谨慎,并没有透露出什么有关极乐楼的关键信息,只是要我找到持有相同佛珠的人。”
苏小七点了点头,接着问,“那你准备怎么跟官家交差?”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两撇儿小胡子,晃了晃脑袋,“我就让那看守朱停的那两位差爷将视线放到极乐楼上呗,在将这极乐楼和岳青联系告与他们知晓。”
司空摘星听到,便问陆小凤怎么就确定这极乐楼一定与朱停有关。
“这问题一开始就很明显了,假银票的制版技术非常高超,放眼望去除了朱停,当下也只有他的师兄岳青能做到。其次,这极乐楼中有很多的机关陷阱,非鲁班神斧门的人,又怎能做到如此地步?”
对此,在机关里来回转悠,差点儿中途领便当的苏小七深表同意。
“到时候就将这信息交出去,让他们自己去查封极乐楼不就行了,反正当初我也只承了一件差事”,陆小凤倒了杯茶,漱了漱口里的药渣,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作为一个打工人的,苏小七对此只是哼哼一笑,“得了吧,别的我不知道,但是你若是能请动四大名捕出来,应该还是能成事儿的,但你要是将这托付给那俩小看守,他们顶多再将锅甩回来给你。”
“哪怕我也是坐棺材去,坐棺材回来的?”
苏小七微微抬起下颌,轻叹了一声,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儿,“哪怕你也是坐棺材去,做棺材回来的,但谁让你陆小凤,谁让你是接下来这差事儿的陆小凤。他们就是信你,也会装不信你。”
“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好嘛,江湖很单纯,复杂的是人!”
楚留香听到这话,不禁一笑,放下茶杯问道,“不知这句老话,是哪位智者说的?”
苏小七抿了抿唇,思索了两秒,“网友,蛛网的网,良师益友的友。在我老家一个是十分庞大的群体,他们才气过人、洒脱不羁,特别喜欢研商切磋,传讯四通八达,联系之紧密就似蜘蛛密网,成群结队,互为良师,互为益友。”
花满楼闻言感慨,“有机会,真想与这些网友们结识一下。”
“...........”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啊!”
苏小七想抬手揩揩头上莫须有的汗,却只是敲在了自己陶土制的面具上。
她问几人是否记下了极乐楼的路线,四人却都是到同一位置失去了方向感。
陆小凤无奈的拿起那串佛珠摩挲两下,感叹道,“干脆去堂寺庙算了。”
司空摘星见状追问他可是有了新线索,而陆小凤则是调侃说去拜拜佛,以求神灵保佑。
苏小七起身将那串佛珠拽了过来,“与其求神,不如求己,不过你若是真想拜,那就一块儿去那云间寺看看好了。”
云间寺,死于瘟疫的岳青,骨灰应该正是供奉在那云间寺中的。
陆小凤听到苏小七的话,会心一笑,他喜欢这种感觉,不用言明的默契,愉悦又轻松。
银辉清朗,微风凉爽,但在途人心思沉沉,也不知能不能的欣赏,黄鲁直有将他们送到梧桐镇的想法,却在中途被雄娘子劝退,神水宫毕竟是不容男子入内的,他们既是诚心告求水母阴姬,就应该由雄娘子带着司徒静亲自前往,中间切不敢再牵扯上旁人。
雄娘子驾着马车往前走,心里此刻像是压了一块儿大石头一样,越是靠近神水宫的方向,他就越是心虚腿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说怕死,当然也是有的吧,趋于对生的渴望而言。
但当下最重要的,却不是他个人的生死,而是对司徒静的承诺,还有对自己身份的嫌恶,他害怕司徒静知道自己的过去,也害怕她知道自己是他和水母阴姬的女儿。
他恨苏小七将司徒静生拉硬拽到人世看万般风景,又感谢她给司徒静带来过切实的快乐。
这种矛盾的心情,是他在为人父之前,从来不曾有过的。
这一路上,他甚至在想,如何才能让司徒静真正的从神水宫走出来,日后拜托苏小七的话,她又是否是一个能够长远托付的人。
这般思索,并非是他不想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好好照顾司徒静,而是他的身份,以及那往日的罪孽,让他必然不能光明正大的陪同司徒静活在阳光之下。
若是被昔日的仇家戳穿了身份,那的静儿又该何以自处呢?
“爹,你怎么了?”
原是想的太入神,一时没忍住的唉声叹气,雄娘子勒停马车,微笑着转过身去,看向司徒静。
“没事儿,只是想着更深露重,找个地儿停靠休息下,爹去烤些野鸡、野兔给你吃。”
司徒静闻言点点头,下了车之后,主动担起了生火的任务。
雄娘子将野鸡野兔剥洗完成之后,用湿木条串好,放于刚搭的简易火架上烘烤,期间两人都是沉默不语,沉寂的气氛好像在酝酿着什么让人不安的事情。
司徒静心里也是纠结的,她觉得自己此去凶多吉少,但又不甘心中途折返,一辈子狼狈逃窜。
更重要的是,她此刻若是选择亡命天涯,那当初和苏小七撂下的豪言壮语,便都成了愚蠢的笑话,也没脸去寻求对方的庇护。
可是她真的不想死的,好日子好像才刚刚来,还没几天,感觉是甜的,是辣的,是酸的,偏偏返程的时候再咂摸几下,又觉得一切太仓促,根本没来得及尝尝是什么滋味儿。
她到底不是花满楼那样风光霁月的人,当时许下的满腔豪情,此刻想想也都心中热血冲到了头顶,才呈现出这般虚假的孤勇。
因为她不禁害怕丢了性命,心中还有难以抑制的怨怼。
埋怨为何偏是自己要承受这样的事情,埋怨父亲为何如此无能窝囊,却偏又和水母阴姬那样狠厉歹毒、木人石心的人扯上关系。
这样的想法,她原先跟本不会去思考对不对,合不合适,恰不恰当,但当下却是不愿让苏小七知晓的,只因不想真的成为她嘴里那种无耻下作之人。
“爹,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应下这件事,后悔这般羊入虎口似的主动向神水宫奔去,后悔一时气勇,逞了英雄,后悔有她这样一个女儿作为牵绊,作为累赘。
司徒静问出口之后,就开始后悔了,恨不得狠狠的给自己一巴掌。
她这般问出来又能如何?
若是父亲说出后悔二字,难道她真能装作潇洒豁达的让对方放手,然后自己一个人回到神水宫领罪受罚?
可以办到吗?
以她当下孤立无援,中心摇摇的状态,任何微小的浮木都想抓住,即使知道一个人回去是死,两个人也不一定例外。
所以司徒静也为此不断的陷入纠结。
雄娘子听到司徒静的询问,突觉鼻酸。
他这一生当真是做了许多后悔的事情,才落得如此下场,让自己的亲生女儿背上这样的罪孽,他以为自己十几年来隐忍行善,谨慎卑微的等待着见女儿一面,可以算作赎罪,却在见到苏小七那丫头之后,像是被狠狠的甩了一巴掌在脸上。
因为静儿虽然比原先泼辣跳脱了些,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胡言乱语,脸上却多了过往从未见过的快乐。
随后他才惊醒过来,那些自以为是的默然隐忍,煎熬等候,不过是以求良心安慰的骗局罢了。那些罪孽此生是赎不清的,是他连承认都不敢做的事情。
雄娘子当初就是拼死威胁水母阴姬也要离开神水宫的人,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欺骗自己说,女儿只有在阴姬和神水宫的庇护下,才能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
那样的鬼地方,水母阴姬又有那样让人难以启齿的癖好......
“爹是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儿把你从神水宫带出来,那本来就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是爹当初无能,把你落在那儿了,现在是时候纠正这个错误了。”
许是受过阳光的烘烤,原先阴湿潮暗的心脏,稍稍感到暖意,就会产生些微的动摇,更别提对方还是自己的父亲。
司徒静不可否认的心软了。
“爹,我不想死,也不想让你死。”
“可是宫主她,她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她那样骄傲自负的人,知道我们沿途返回,却没有派人来捉拿,定是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准备用更狠厉的手段来惩罚。”
“放心,阴姬不会杀你。”
静儿到底是阴姬的女儿,只是出逃一次,顶多受些皮肉之苦,断然不会威胁到性命,这点儿别人不知道,雄娘子还是清楚的。
但是他.........
当初他以阴姬喜好同性女子的把柄最为威胁,借以离开神水宫,无疑是踩着她的痛处,背叛他们当时情迷意乱时生出的荒唐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