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那个卢县县丞所上的条陈,才会令他极度不快,束之高阁置之不理。
废漕改海,是要他仅凭着一千四百余缗的年俸,领着一家老小喝西北风?
这等军、国大事,岂轮着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丞来指手画脚。
然而那性情执拗的魏平真,居然还敢跑来府衙追问下文,甚至与自己争执得面红耳赤,简直是不成体统!
此事彻底激怒了性情高傲的吴铁霖。
于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府衙司刑参军江斗毅将魏平真上条陈之事,告知了自家的亲兄长,漕社刑堂掌堂江斗雄。
刑堂略使小计,这个魏平真便锒铛下狱。
事后回想,吴铁霖也有些懊悔。那程樟前来复鞫此案,两人初见之时,他就不该如此盛气凌人。
实在是他太过小觑了这个五品典尉,没料到此人行事如此果决,第一日便将主动权,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长子出面,向程樟示好,却被对方干脆利落地拒绝。吴铁霖心下明白,他已将对方得罪到了死处,全无转圜余地。
官道之上一座小桥,桥下是潺潺溪流,在夜色里微微泛起水花。
踏上小桥,听着水声,吴铁霖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
一步错步步错,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从今往后,这世间便没了身居四品的吴刺史,只有一个丢官弃家,隐姓埋名的在逃案犯吴铁霖。
才过了小桥,身后远远传来程樟不紧不慢的声音:“吴使君,这就抛却家小独自遁走了么?程某可还等着阁下的体面呢。”
吴铁霖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长史何必苦苦相逼?”他沉声说道,“此事实是原任行军统领韩阔韩将军吩咐,其人专横跋扈,违拗不得。吴某出于无奈,替他传话与江斗毅等。魏少府蒙冤下狱,吴某心下甚为愧疚,却并非出于本意。”
“听起来很有道理啊,”程樟讥讽笑道,“可惜吴使君有所不知,这一回行台遣来接管博安、齐平兵马的,恰好是韩侍中之子,韩令武韩骑尉。”
“那位韩侍中,虽说性情跋扈,”程樟不紧不慢,继续说道,“可是对漕运粮耗船耗,却还当真没瞧在眼里。可比不得吴刺史,坐地生利,轻易攒下万贯家财。”
谎言被戳破,吴铁霖心下愈发沉重,深吸一口气。
他没有摘下笠帽,解下包袱,径直握住剑柄,转身左手出指,凌空书写。
横折钩,然后一撇。
一把无形的长刀,倏地射向程樟,眨眼间便斩至他面门。
程樟右手食指一点,锵地一声,长刀片片碎裂,四下散开。
说时迟那时快,吴铁霖身泛红光,手中长剑,已从十丈之外杀到,直刺向程樟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