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复仇者监狱只进不出。她从没听说过谁最终被释放。
所有人都死在了里面。
那就是彭格列害死他的。
“安东尼啊,不要忘记你的使命……”莎伦·艾利欧怜爱而恍惚地将她的孩子放在最明亮的地方,趴在地上低声在什么都不懂的孩童耳边低语,“杀灭邪种,将名为彭格列的毒瘤彻底铲除,由此将性命还给你自己……还给我和你的父亲……”
“塞安……因迭戈……沃蜜莲……伯更蒂……阿尔彻马林……爱普莉蔻特……酒神啊——让他成为利剑吧!”
“我做不到的,让我的孩子去做……他们做不到的,让我的孩子去做……安东尼啊,你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只管铲除他们!”
“铲除——铲除——铲除——铲除——铲除啊哈哈哈哈!!”
那女人开始妄笑,最后一点理智也用得精光。她咚地用先前染了血的大烟灰缸将操作桌上的紧急按钮锤下、几近瘪进去,之后将那个无法自理、连吃食也无法做到的小婴儿给一个人留在了隐隐潮湿的地板上。她脑中最后剩下的是本能,她爬上去、在禁/闭门和隐蔽门之间停下了。最外面那层门只能在内部锁,最里面这层门只能在外部锁,材质是隔绝器和消声物的原料,什么都不会传出去。
她死死地锁上两侧的门、将所有能作为锁头的东西都利用了上去。她放空思绪,静静等待不知名的什么降临。她知道,过一些日子,她会失去呼吸——会浮肿、湿烂、变成白骨;她若是能够预言,就能知道:直到十六年后,门扉将被从内部再度打开。死亡在门的中间,与她共处一室;她瞅着应急灯光,在不可能的情况下似乎听见里侧排净液体、身体落地的声音。她忽然呜呜地哭起来。
“上帝的羔羊……”她嗫喏着,“救救我……妈妈……”
这里就是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末裔,莎伦·莫妮卡·艾斯托拉涅欧的坟墓。
连接着外面的门的那端传来尖叫和跌倒的声音。再之后,什么都没了。
修道院陷入一片死寂。狼毒在原地静静感知了一会儿、没有察觉到丝毫活人的气息,于是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接下来是善后部队的工作——那些有用的东西,他们哪怕一张纸都不会放过。
但他们这次恐怕是找不到最重要、最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了。那东西一式六份,如将死之人幻听见的一样解除了以往赖以生存的禁锢,从此之后必须在地下自力更生、拼死活着。
约莫六岁的孩子有着一头浅木色的长发。她空洞地趴在地上,浑身湿漉,与其余五人一样还不懂如何活动四肢、开口说话,甚至是所思所想,仿佛野兽。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离婴儿最近,几乎是一动一动手指就能触碰到。那婴儿身上有着奶香,露在毯子外的手臂小而柔软,白皙柔嫩的肉覆在细小的骨骼上稍稍显得笨拙,却十分耀眼。这是人的孩子。而长得像人的野兽只能感觉到腹部的空虚。这是本能。
她的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气流努力许久依旧织不成有意义的字句,而她也对“说话”不自知。身体拱起,手指竖直,很快她凭借本能抓住了那个婴儿,唾液头一次开始运作:她饿了,需要补充食物。本能驱使,尽管似乎有些不符人/伦。
余下的五个孩子盯着她的动作,像是狼群注目捕到了鲜美猎物的头狼。
婴儿太小了,只是眯缝着眼、小舌不自觉地翘出嘴来。幼小的头狼逐渐找到了运作身体的诀窍,伸手已然不是什么难事——她将巴掌扑到婴儿脸上,不知道这将会使他窒息。再过上数秒,他就能轻松地死去,而年龄过幼替他免去了感知痛苦的思想,不会造成一点困难。只要这样下去——
——直到安东尼含住了她的小指。
那孩子似乎误认为这是开餐的信号,慢慢地开始吮吸。日后将知晓自己的名字为“爱普莉蔻特”的小头狼——莎伦笔下小小的地母神侍女,呆然地看着这一幕。她保持着那个姿势,瞅着卖力想喝到奶水的婴儿。他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而她无端生出一派明媚的感受。像健全的人一样。野兽从她身上慢慢褪淡,半头野兽的她抬起粹蓝的眸子看向那些饥饿的兽崽,嘴里的音节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