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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船舱边的陆绩一身白色常服,虽有病容,却姿容极美。他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只是眼神飘忽地落在窗外,不知在看些什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即便本人似乎不太在意,但顾邵仍怕舅父难堪。他赶紧转移话题,与其他两人聊起了此番宫中的变故。

“我原本以为孙氏兄妹情深义厚,可近日听了坊间传闻才知孙氏势力竟也分了两派。周瑜程普为首的大将军一派,刘晔甘宁为首的太后一派,他们原来早有龃龉,互相看不对眼,也难怪孙将军要大义灭亲。”

说到这里,虞翻收起刚刚的尴尬情绪,摇头道:“坊间传闻岂可轻信?我看刘丞相倒是认定此乃仲氏皇帝的离间计。”

这说法新鲜,陆逊与顾邵顿时都对这个话题来了兴趣。

于是,小船在江面上轻轻摇荡,船舱内三尺见方的小小天地里,几人开始摸索起四百里外寿春宫廷政斗的经纬。

陆逊脑中将近日线索整理一遍,说道:“孙将军回寿春时一身血污。且有过路人指认,孙将军从太后手上接过药丸似的东西吞下之后,朝着太后砍了一刀。既有人证,这兄妹相残怕是做不得假。”

“就是这一点,便极为可疑了。”虞翻手指虚空一点,道:“世间百般兵器,孙将军最擅使枪,为何见太后时携带的却是刀剑呢?况且,孙将军回寿春时,手无寸铁,既不见刀剑也不见□□……”

“仲翔此话太过勉强。”顾邵朝他摇头,“江夏距寿春千里之遥,孙将军若是回来,刀剑自然是比□□轻便。至于为何不见刀剑——行凶之后丢弃便是了。”

前番论据被推翻,虞翻又说:“那再说,孙将军武艺如何你我都是知晓的,杀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还不能一刀毙命,让人将她救回了宫中?”

说起这个,顾邵皱起了眉,也觉疑惑,“……许是孙将军一时轻敌或是手下留情了也说不定。”

虞翻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船舱内的桌案,进一步说道:“便不说这兵器,也不说孙将军武艺。当日,有人指控孙将军谋逆想要诛杀太后之时,皇帝还说要等太后醒来再做定夺。可他这话说将将说完,他便秘密地将孙将军杀害,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

陆逊却双手抱臂,姿态闲适地倚在船舱上说:“孙将军的死确实蹊跷,却也未必是袁耀所为。既有人证,本就可以定罪,若他无论如何都想诛杀孙将军,又何必说什么待太后醒来再做定夺——除非他本就确定太后醒来之后,一定会指认孙将军为凶手。”

船舱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此番对话下来,顾邵凝眉沉吟许久,也觉得迷雾重重,“你们的话都是有理……世间有几个皇帝愿当傀儡?便是汉室天子六年前也传过衣带诏,更别提袁耀这皇帝如今已是而立之年,怕也是受够了孙氏专权……若是太后醒来,真指认了孙将军,怕是仲氏真要变天。这两位都是强悍之人,内斗起来,袁耀或许还真能一举掌权——可若他所图便是这个,孙将军的死倒是坏了他的事。”

陆逊略一扬眉,上挑的眼角里有一丝嘲讽,“正是。如今孙将军在宫中蹊跷死去,不管是大都督周瑜,还是左都护孙权,怕都不能善罢甘休。真要是袁耀杀了孙将军,那他可真是自掘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