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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大梁是母亲的故土,他心底甚至还有些隐隐期待。

他记得自他动身离开所住的帐篷开始,草原的雨就缓缓漫上了草翠的半腰。

这场雨,仿佛再也没有停下来过。

缓慢的队伍驶过泥泞的道路,四处都能听到抑不住的哭声。

他忍不住掀开牛皮帘子往外看,迎面对上的是一双极其哀伤的眼睛。

那是一个中年女子,他对这张脸有些印象。

他和母亲还住在涵海湖边的时候,这个女子曾请他们去帐篷里喝过马奶酒。

他记得她有一个儿子,高高大大,总是在埋头干活,但说话的时候,又是笑盈盈的,让人觉得亲近。

而此刻,破烂的皮毛裹着苍老的身躯,往日的轻盈喜悦消失不见,那骨骼里吟唱出的,是草原上的哀歌,歌词的内容是希望长生天能把她的灵魂带回家。

牧仁告诉他,草原输了仗,死了很多人,草原上有很多母亲都在唱这首歌。

他低头看了眼一直握在手里的银莲花,把头探了出去,伸手想递给那个唱着哀歌的母亲。

那年迈的母亲望着花半晌,神情缓缓盯着他的眼睛,忽而眼神里的哀伤褪去,变成了冬日里涵海湖的寒冰。

“草原上英勇的狼应该死在战场上,被剪去爪子送到笼子里的狼,就已经不属于草原了。”

他的手一松,那朵银莲没入淤泥里,微小的洁白被吞没,并入这个草原的巨大哀恸中。

站在东戎草原上的边界上,那雨并未停下。

他记得那日牧仁摸了摸他的头发,便转身离去。

尽管年幼的孩童还分辨不明究竟是非,但他却依稀知道,此刻草原上很多人,都以他的存在为耻辱。

他大抵,被这个生养他的地方抛弃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只是被遗弃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