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学过所谓的‘奥卡姆剃刀原理’——‘如无必要,勿增实体’,听着悬乎,其实就是说假设太多的时候要选相对简单靠谱的那个。不过对你们这行来说,剃刀原理不一定适用,尤其是对手故意布设障碍的情况下,剃刀刮掉的很有可能是有意义的信息。对于你,记住做‘减法’就够了。”
林莫忘没说话,大眼睛忽闪了两下,瞳中精光闪动。我知道这都是假象,估计她根本没听明白。
没有捧哏的,我只得改说单口相声。
“减法一:b的密室死亡。门被反锁有两种可能,一是事先设计好了铁丝或遥控机关自外部操纵,二是b在内部自行锁上。飞机上的洗手间是一个公共空间,随机性较高,因此锁具虽结构简单,事先做手脚的可能性不大。更重要的是,由于除去失踪的a,并没有明确的怀疑对象出现,制造一个这样逼仄的密室意义不大,何况还要冒着b可能留下某种隐蔽‘死亡信息’的风险,所以b自行反锁洗手间门的可能性较大。”
“不对。”林莫忘把脑袋摇得像痒痒的牛臀,“他为什么要反锁门?再说脑袋都快被割下来的时候还能看得清小小的门锁扣?”
“也许,是因为恐惧。”我想起了儿时经历过的一件惨事,忍了忍没说出口,“更有可能是因为意外。”
我继续说下去。
“凶手退出洗手间后,b由于死前的挣扎或其他原因无意拨落了锁扣。从照片上看,洗手间相当狭窄,几乎要被他撑爆,因此在普通宽敞房间内的小概率事件在这种特定环境中变得可能性极高。遗憾的是案卷中没有对门锁状态的详细记录,只能暂作猜测。有一条隐形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猜测:若此密室为凶手有意识设置,那么无论a是否为凶手,都应将制服留在洗手间内,那样更有移花接木或者类似小说中那种‘密室女体蒸发’的戏剧性效果。而目前制服被弃置在后舱角落却提供了其他解释,这些解释恰恰不利于凶手实现其目的。”
林莫忘前后晃荡着身子,看上去两眼金星乱冒。我知道对于她的脑容量来说,这种已经极端直白的推理过程也如同天书。我必须加上一个“极简主义”的总结。
“简单说来,减去可能性较小的凶手设计、受害者自锁和存在暗道这些情况,这个密室杀人现场很有可能缘于意外。”
“减法二:悲惨的现场状况。割喉这种谋杀方式虽不多见,但也算不上稀有。略显恐怖古怪是因为受害人颈部存在数个不规则伤口。杀人并非儿戏。凶手会为了模拟凶兽牙齿撕咬的痕迹而故意采取如此费劲的行动吗?当然此类伤口也可能是凶手无法控制情绪而采取过分残暴行为的痕迹,然而另一条证据使这种情况存在的可能性大大降低。根据文字记载和现场照片展示,受害者b的脖子‘喉部软骨碎裂,整体看去像是脖子被利齿撕开后又被某种力量探入搅动过’,结合当事人口中的狐狸形象和笔记中关于狐妖‘食喉’的记录,的确形成了一种超自然的氛围。然而这可能又是一次巧合,毕竟读过这个手抄本上故事的人极少,在案件调查过程中也的确没引发民俗或神话方面的联想。减掉上述可能后还剩下一种概率比较小的理由,但这不意味着它不应该、不能够发生。”
“我知道了!”林莫忘忽然鬼吼一声,吓得我一激灵。
“什么?”
“你不要忘记b是个魔术师!”这家伙有点得意地朝我晃晃尖细有力的指头,“他自杀前想摆一个吞剑之类的ose,结果失败,于是喉咙就……”
我恨恨地伸出双手在她修长雪白的脖子上作势欲掐,她一惊,下意识地抬掌向我砍来,好在我躲闪及时,桌上的骨瓷杯子被掌风扫中骨碌碌飞起,直坠下一楼,只听得“啊”一声凄厉的惨叫,我们俩收手伏在栏杆上下望,见一个染了紫毛的杀马特男青年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另一个绿毛男慌慌张张地朝着柜台前的玫瑰叫唤:“姐,这、这可咋、咋整?”这些人贩子一样的家伙也是来买书的?我得考虑给玫瑰配发件保安制服外套披着。
有些女人不必戴首饰也不必摘下,不必穿漂亮衣服也不必脱掉,不必凝视你也不必转头,她定定地坐在那里你就会渴望自己发光发热,把一屋子都烧满了荷尔蒙的味道。
玫瑰定定地坐在那里,把棒棒糖从嘴里揪出来,晶莹的口水满含着她压抑已久的对香烟的欲望。书店忌明火,她忍得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