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资格说谎的人。”
我们同时拿起冷透的咖啡杯堵住双唇,把罕见的默契出卖给沉默。
《约伯记》有云:“我虽停住不说,忧愁就离开我吗?”
空中小姐,我的空中小姐。
第七章 酒神
13:30
我是个书贩子。
贩书人是这样一种生物,他只有安静这一种状态。
在废纸堆旁漫天的灰尘里,在垃圾场发出的腐朽味道中,在破产者和不肖儿孙们漠然目光的注视下,他安静地蹲距着,用钩铙样的手爪翻拣着黄白的字纸,按照卖相估摸着价值。
在运货卡车上,他安静地坐在打成难看包裹的书堆旁边,心如止水,没有一点拯救文化遗产或者从垃圾堆中扒出黄金的得意感觉。
回到光线昏暗的书店,他默默理书、标价、上架,再包扎、收款、找零,眼看着买书人心满意足地离开,心中有些空虚又不知该拿什么填满。也许,下一次收书的时刻很快就会到来,一切杂念都会被故纸散发出的安静味道冲散。
贩书人或许也爱书,但一个合格的书贩子绝不应该成为一个藏书家。
这段话很像是我的日记,可它们白纸黑字地印刷在《廿载毁书录》这本旧书的自序里。作者马丁是个奇怪的人,自称卖一本书瘦一两肉,并且的确一直在瘦下去,从一本精装书瘦成了一本平装书,现在已经快要变成一张传单。他就是天下书贩子的一份立体模板。
书贩子这个身份最大的好处在于有一个正当的理由逼着自己走出屋门。我原本是个轻度人群恐惧症患者,如今也不得不面对各种陌生面孔。当然我总觉得自己集多种罕见病症于一身,卖给医学院准能得个好价钱。这一切都像是《柏油麦田》故事的现实版本,书中那个妄想狂给自己强加了一百一十三种虚拟的病症,竟在时间弧线抻直的过程中一一成真。
为了收书我去过太多奇怪的地方。
这座城市从外表看上去如同海伯利安村般山海环拥、布局严整、结构清晰,居民心境开阔明净,但内里却全是《地下之王》中的环境,“无处不阴森、诡奇、腐烂”。其实简单如人体也要依靠无数组见不得人的器官时刻不停地隐秘蠕动才能维持生鲜状态,庞大如城市,其肌体运作的复杂程度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