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土产僵尸的确与吸血鬼有某些极其相似的特征,比如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习性,但实在检索不出什么传统能跟老白不东不西的“身份”相对应。笔记里倒是有几则沾边的记载。有篇写旧时信差常魁夜宿林中野店的故事,说是在他晚到的六个时辰之中,被一个年轻姑娘邀入帏帐共度春宵,后来在官方的主持下挖开了当地一具坟墓,只见几年前一个在林中上吊的妓女尸体仍丰满红润,直至将其火化后,闹鬼事件方息。这则故事里的女鬼更像在采阴补阳,并未有明确的吸血描写。其他故事大同小异,但即使情节中大卸八块剜眼断手凄惨异常,也少有吸食活人血液的叙述。估计旧官僚敲骨吸髓的功夫本就极强,人民群众基本上已经皮包骨头,作为另类反抗形象出现的鬼怪们自然不愿意重复体制内的寻常道路。
老白还在喋喋不休,她在精神层面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某些时候已经无力分辨真实与虚假。不过我没有资格诊断,一个脑袋里不受控制地堆叠进大量抽象文本的家伙,又能比她正常多少。
偶尔,我会觉得“脑兄”的存在意义非凡。它不只是一册容量巨大的“照相本子”,还有着人工智能所不具备的跨界联想功能,遇到“非常之事”和“刺激之物”时比搜索引擎和图书索引更起作用。无比热血的 《七岛英雄传》里写道:“真正的英雄不在江湖表面兴风作浪,他们潜在水底,你看清他们掏出兵刃暗器的时候,就已经是死人了。”对无序信息直接进行类似“连连看”的操作,恰如武侠小说中“无招胜有招”的通达境界。
《欧瓦姆伯兰的国家、人民和教会》里记录过非洲奥瓦姆伯部族的习俗与信仰,那里的人们相信人死后留下的幻影可以左右生者,控制疾病、福祸甚至年景(与暴发户“密纹会”的某些教义正好相反)。而身怀法术之人死后极度危险,必须立刻将其四肢、舌头与身体分开,这样其幻影就既不能动亦不能言。这种习俗被认为极有可能是一个传统观点的来源,即通过斩断头颅便可剥夺吸血鬼的法力与生命。
说起“斩首”,西南边陲曾经流行过一个传说。一个学习了蛊术的人在谋害同村人时被当场抓住处死,三日后竟重返阳间骚扰邻里,全村人合力将其淹死在大河之中,结果又三日后他以更残暴的姿态出现并杀死更多的村人。如此重复几次,村人将其击毙后分尸,头与身体相隔一座大山分别深埋。然而此次他归来的时间更短,也变得更加嗜血更为疯狂,人们注意到他脖子上有一圈血红的细纹。这个传说到此便戛然而止,编造者真是十分没有节操,但这两段关于头颈部的传说却让我猛然想起飞机上那具魔术师的尸体。
比起人类,动物的吸血行为显得更加符合天性。我们从没有在拍死一只蚊子的时候怀疑它是微缩版的吸血恶魔,desod ruf和dihyl ecaudata也早已作为最常见的两种吸血蝙蝠而被人们熟悉和接受,尽管它们昼伏夜出的习性、来去如风的行动和剃刀般的牙齿极有可能正是吸血鬼传说的渊源,但在理论著作和传说中,与吸血鬼更为贴近的动物竟是乌鸦!
城郊曾经举办过一场婚礼,新娘由花轿抬至新郎家的路上经过一座古墓,突遇疾风耽搁许久。至新郎家后,竟有两位模样与服饰均相同的新娘自轿中走出。“三人婚礼”很无奈地举行完毕后,新婚之夜的洞房内传来凄厉的惨叫,人们破门而入时发现新郎昏死在床头,新娘双眼被挖去,鲜血淌了一床一地,而另一位“新娘”却失踪了。后来举着灯笼火把的搜索者在房梁上发现了一只凶恶的黑色大鸟,在他们意图捕杀它时振翅起飞,穿过房门消失在黑夜中,只留下一串粗哑的笑声。后来苏醒的新郎说当夜屋中一阵烟尘升腾后,新娘之一突然从吉服中伸出鸟爪般的手戳向他的眼睛,大家这才发现,他的一双眼窝中已经空洞无物。这段漏洞百出的记录常常被学者引用,推断出那只鸟就是被东方人视为不祥之物的乌鸦。而它运用烟尘显形并嗜血尖啸的方式与斯拉夫地区吸血鬼的烟雾传送术极为类似,只不过在西方化身乌鸦的通常是女巫。
思维有时候奇妙无比,在骑着破自行车送她回家的漆黑夜路上,居然把吸血鬼、割喉魔和乌鸦用虚幻的巨签穿成一体。
你是地下涌上来的鬼魂,
还是没有睡床的幽灵,
是死时未被采摘的处女,
还是心智未开的少年,
是渴死沙漠之人,
或是废墟中无头的英雄,
是鱼腹中的君王,
或是冷宫中无酒无食的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