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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夜行记 金醉 1793 字 2022-11-16

钟树海盯了他一会儿:“好,要能办成,少不了好处,还要交你这个朋友。”

南市董家渡码头,白天热闹得很,夜里不见个人影,只有江水拍打堤岸的声音,有点瘆人。

袁阿生打听到那帮人4点交货,就在码头一个废弃的仓库里。凌晨3点多,小山开了辆别克车[当时上海滩的权贵、富豪,主要开别克、福特、凯迪拉克等车型。1924年,逊帝溥仪从北京亨茂洋行购买了一批轿车,其中就有一辆别克四门六缸豪华轿车,此车售价3400大洋。],带着我、小宝和袁阿生来到码头附近。我让小山等在车里接应,带着小宝和袁阿生去了码头——老钟特意交代,不能让孩子跟着瞎搞事。

仓库的院子里,亮着一盏微弱的弧光灯,我们爬上一个仓房屋顶,观察院里的情况。两伙人站在灯影里,地上放着四个箱子,一个小皮箱,三个大木箱。半里地外有个瞭望塔,一束探照灯打在院子里,有节奏地扫来扫去。

小宝指指院里,问袁阿生:“怎么过去?”袁阿生盯着探照灯看了一会儿,挠挠腮帮子:“走过去。”说完,沿着房顶溜了下去,落在院子里,径直就往那群人走去。

小宝拽拽我:“这小子傻?这不找死吗?”

我没接话,看着袁阿生往前走。他走走停停,一会儿站着一动不动,一会儿蹲下来,盯着地面发呆,走到树下面,就贴在树干上。探照灯左右移动,院里一阵亮,一阵暗。袁阿生始终让自己跟在灯光后头,越走越接近阴影里的几个人。

两伙人聊完,交换了钱和货,分头去了仓库两边,完全没察觉有人走近。袁阿生好像消失了。

小宝瞪大眼:“妈的,他们瞎了?这是演戏耍咱们?”

只见袁阿生从阴影里轻轻弹起来,几步跟上提小皮箱那人。那人一动,他就跟着动,那人停下,他也停下,始终贴在身后。我想起戏台上表演黑夜偷东西的武丑时迁,跟在人背后贴着,被偷的人睁眼瞎一样周旋。这小子真是个神偷儿——不是被偷的人瞎了,而是他跟着人坐卧站走的节奏,细微察觉,准确地反应变化,甚至呼吸都跟人一致。

后来,他告诉我,他瞧不起蛮干的强盗,毫无技术含量,更看不起在滚水里捞肥皂和嘴巴吞刀片的同行。最厉害的贼不是动作有多快,而是跟上别人的节奏,会隐身。就这一样本事,他苦练了十年。

袁阿生跟着那人绕了几圈,等机会下手。忽然一阵汽车马达声,院门冲进一辆车,跳下四五个黑衣人,抡起机枪就扫射,一排子弹打在仓库墙上。

我和小宝赶紧从房顶下来,躲在黑处。院里传来交火的声音,一阵骂声,听上去是群日本人。

过了五六分钟,院里没了动静。我俩沿着院门溜过去看,那辆车停在院子中间,还没熄火,黑衣人全死在地上,像是遭了埋伏。之前院里交货的几个人和袁阿生都不见了。

又等了一会儿,仓库后头走出三个人,每人提着个大皮箱。领头的穿着风衣,头戴呢子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三人经过汽车时,里头突然跳出个日本浪人[清末民初的上海,并无合法的日租界,日本人一直要求签约,并往公共租界移居侨民。除了老实勤恳的普通日本人,就是有军方背景的日本浪人,名义上是“维护”侨民的利益,暗中寻找侵华的借口。],一刀刺向三人。领头的那人拎起皮箱挡住东洋刀,抬腿把日本浪人踢翻,露出一条修长的腿,小腿紧绷,大腿浑圆——是个女人,风衣底下穿着条裙子。她抬手一枪,打死倒在地上的日本浪人,带着另外两人跑到岸边,跳上一艘小艇。刚刚站稳,不知从哪又冲出俩黑衣人,朝江面上一通乱射。三人蹲下躲避,一个人手中的箱子掉进了江里。小艇左右摇晃几下,往江心冲去。领头那女人,礼帽被风掀飞,飘起一头长长的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