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是人!那个矮小驼背的是一只足有一米多高的狒狒,头部粗长,吻部突出,耳小毛长,眉弓突出,眼深陷,犬齿长而尖,披着一件连帽的斗篷,将周身罩住,蹲坐在地,其侧影犹如一个驼背的老妪。它的背后竖着一根狸猫一样的尾巴,手分五指,上面各套着一根精铁打造的尖刺。那大狒狒和那瘦高个儿一齐追来,那瘦高个儿手里有枪,枪法也够硬,在乱草树丛中,连发六枪,打中了我的左腿,我身子一歪,脚下踩空,直接栽进了一条黑漆漆的土沟里,那土沟极深,幸好下面是软草和烂泥,卸了不少下坠的力道,否则这时候我估计奈何桥都过去了。
“那只大狒狒从左往右搜索,瘦高个儿从右往左,左右夹击,我和核桃缩在沟底,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大雨之中,天雷霹雳,那只大狒狒显然对雷声和闪电十分畏惧,每遇雷响,必瑟瑟发抖,将脑袋埋在胳膊之中低声呜咽。瘦高个儿向土沟里看了看,便带着那大狒狒离开了,可能他认为从这么高的土沟摔下去,必死无疑吧。
“我在土沟里稍作喘息,过了很久,我四处侦查,觉得周围安全后,便从土沟里爬了出来,在他们刚才掘开的那座坟头转了几圈,又掏开了几座新坟,才发现有的坟里面藏着大烟膏,有的藏着金条!我这才明白,敢情这片乱葬岗是烟土贩子交易的中转站。我们试着想象一下,这些烟土最初是水路运来的,借着捐赠米粮的名义运入救生堂,救生堂将鸦片藏到棺材里,以埋尸的名义避开警察局在城门口的搜查,把烟土运出城,埋在乱葬岗,周边的烟土贩子挖开这些野坟,掏出烟土,将买烟土的金条埋回棺材里封好,再由救生堂的人将金条取走。这乱葬岗地处荒郊野外,罕有人至,成了烟土贩子选定交易的风水宝地!而这些尸体里,有好几具都是新死的妇孺,个个面黄肌瘦,一看就是街上飘零的穷苦孤寡,我略一验看,便知这几人都是中毒而亡!不用说,肯定是救生堂为了运毒,直接找了几个苦哈哈,借着赠医施药的名义,直接毒死。
“当晚,我忍着腿上的剧痛,将坟原样埋好,顶着大雨回到了城里,找了个熟悉的西洋诊所,处理了一下枪伤,然后连夜找到了范瞎子,这小子是古玩造假的行家,一身丹青的手艺炉火纯青,我略一形容,他便画出了那瘦高个儿的模样和那大狒狒的形貌,我拿着范瞎子的画像,找到了花二爷,拿小金花的事诈他,逼着他帮我查这画像里的人是谁。花二爷怕老婆怕得要命,知道被我抓了软肋,虽然暴跳如雷,但是他在查探上丝毫不含糊,没到半天,就查到了瘦高个儿的身份——此人姓梁名寿,乃是救生堂坐诊的大夫。我前脚出了花二爷的茶楼,后脚就到了南市。唉,时间还早,这段儿我可得给你好好讲讲……”
白九从袖子里拽出一块手表,看了看时间,一屁股坐在了棺材盖上:“话说,那一日,九爷我到了天津南市……”
南市,顾名思义,位于天津城南。一提起南市,就有人说是“三不管”,这其实是个误会。清末时候,天津城南是一片又大又深的水洼。1900年,老城被拆毁了。北大关这片地被八国联军瓜分,老百姓们开始向南市转移,填土打夯,修建房舍。据当时的《天津县新志》中记载:“在日本租界毗连地辟三街,曰南市大街,曰广益大街,曰荣业大街。自东南城角至南门外直街。”由此可见,这南市大街的地界大了去了,和号称“不到南市逛一逛,白到天津走一趟”的南市比起来,“三不管”只是南市的一部分罢了。
南市上接天津老城厢,下连各国租界,共排布街道横竖十七条,吸引了算命的、说书的、唱曲的、练把式的、卖野药的艺人、小贩来此谋生,其中有个耍猴的,唤作邓摘星。这邓摘星乃是个耍猴的艺人,早年不知道在哪个道观里当过几年伙夫,跟着学了门耍猴的手艺,老观主是读过书的,给他起了个“摘星”的名字。后来道观的香火实在是不行,从老到小,天天饿得头晕眼花,观主无奈,只得解散了道观,让观里的老幼分头下山,各谋生路。这邓摘星带着两只猴子下了山,来到天津卫,称自己是“摘星子”,自小在终南山随仙人学法,得了个“驭使百兽”的法门,不但能驭使猴兵猴将,还会“蚂蚁派兵”。天津人也是吃过见过的,虽然明知道这厮是在耍嘴皮子,但是架不住这邓摘星猴子耍得好,他的猴子不但能舞枪弄棒、对打操练,还能穿衣戴帽、鞠躬磕头,钻火圈、骑山羊样样精通!这十几年演下来,节目愣是没有重样的。
这白九左腿中了枪,自己做了个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了南市,在街边的大柳树底下一把拽住了正要收摊的邓摘星!
邓摘星生得矮小枯瘦,就算白九腿脚不便,也不是他能挣脱的。
“九……九哥!这不是九哥吗?你今个儿怎么这么有空,来……来南市?”邓摘星瞪着小眼睛说。
“上回赌钱,你小子是不是还差我三块大洋没给呢?”白九一瞪眼睛,将邓摘星夹在了肋下。
“九哥!我这阵子买卖不好!我真没钱啊!”邓摘星一缩脖子,整张脸一挤,活似个风干的橘子。
“没钱?”白九轻轻扇了扇邓摘星的脸颊。
“真……真没钱!”
“我告诉你,我白九的钱,死人都不敢欠我的!”
“九哥,我是真没有!”邓摘星拱着手,不住地告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