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页

“白先生,在下是胶皮会的霍奔!夤夜前来,乃是有要事相求。”霍奔朝着白九拱了拱手,态度很是恭敬。

“不知霍二当家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老大秦柏儒被人暗杀身亡,霍某想请白先生为我家老大殓尸下葬。”

“为什么找我?”白九不解道。

“我们找了不少做白事的人,他们都说此事非白先生不能为也!”

“为啥?”

“白先生随我来,一看便知!”霍奔一边说着,一边帮白九收拾工具和外衣,连推带拽地把白九拖到了院子里,拉着白九上了胶皮车,直奔日租界。

得意楼公馆,后宅书房,白九在看到秦柏儒尸体的一瞬间,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个同行不愿意接这趟买卖了!

秦柏儒的脑袋被打烂了!

烂得简直不像样子!

殓尸入葬,需得将死者的遗容收拾妥当,这里是有讲究的,必须得留个“全尸”,想当初在清朝的时候,哪怕是菜市口砍了脑袋的死囚,入葬的时候,都得把脑袋用针线细细缝在腔子上。

“哗——呼——”白九一把掀开了盖在秦柏儒尸体上的布,用艾叶洗了一遍手,简单地掀开了秦柏儒的面皮,捏了捏里面的面骨,随后便开始着手整理秦柏儒的脑袋。霍奔等人受不了这等场面,好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惊得脸色煞白,扶着门框吐得昏天黑地。

“门带上,都出去吧!”白九摆了摆手,霍奔等人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白九叹了口气,仔细整理着秦柏儒的遗体,秦柏儒的头是被一把单管霰弹枪打烂的,枪就摆在书房的桌子上,那个杀手并没有带走它。那把枪是德国货,白九有个朋友叫冯老鼠,是天津鬼市上有名的“通天洒”。在江湖的春点[1]里,“通天洒”是大褂的意思,在鬼市上穿大褂,就相当于挂上了“收赃销赃”的招牌!冯老鼠的买卖做得很广,字画、古董、枪械、炮弹、猎犬、骏马、美女、药材,什么都收,什么都卖!冯老鼠好枪炮,爱收集枪械,白九和冯老鼠总厮混在一起,多多少少也沾了点儿肤浅的见识。

这把霰弹枪,白九是认识的,温彻斯特1887,开放式机匣顶部设计,二十英寸的枪管,硬木质长柄枪托,美国枪械师约翰·勃朗宁设计于1887年的作品。这种杠杆式枪支,枪手只要将弹药从后端填入枪机,发射后将扳机下方的拉杆向下拉送并回拉,便可同时完成退弹和填入下一发子弹的动作,相当便捷。它的射击范围是一个弧形面,近距离的破坏力极强。白九认得这把枪,是因为冯老鼠也收藏了一支,在一次酒后,冯老鼠和白九炫耀过,说这种霰弹枪贴身射击,会造成两种伤害,一种是贯穿伤,一种是浸润伤。所谓贯穿伤,是指从枪口正面射出的主弹头对人体和器官直接穿透造成的较大宽度和深度的“永久性受损组织空腔”伤害,秦柏儒脑门上这个大洞就是贯穿伤,弹头直接击碎了他的面颅,掀开了他的天灵盖儿;所谓浸润伤,指的是霰弹枪除了主弹头外,其余散射的小弹头进入人体时发生扩散,令多个组织,包括神经、血管、肌肉骨骼同时受创,秦柏儒挨的这一枪,枪口直接贴着脑袋击发,所有的小弹头全打在了脸上,整张脸被浸润伤撕扯得面目全非,皮肉翻卷!

“这得是多大的仇啊?”白九感叹了一句,摇了摇头,一边用刀削木头充作骨头撑起脸皮,一边整理着秦柏儒支离破碎的口、鼻、眼、睑等部位,取出碎小的弹头,并用针线缝合。忙了大半宿,直到鸡叫,白九才把秦柏儒这张脸收拾个七七八八。他又掏出些随身带着的面泥,调成和皮肤相近的颜色,给秦柏儒的脸上了一层浆,遮住了密密麻麻的针脚。完事后,白九背着手,绕着秦柏儒的尸体转了一圈,暗自嘀咕:“总算能分清个鼻子、眼睛了……哎嘿!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