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听了白九的话,脸上一沉,不悦地说:“老合春点大开,何不先递门槛儿?”
这话里,有几个关键词,“老合”指代“江湖老手”,“春点”是黑话的意思,“递门槛儿”意为“自报山门”。翻译过来就是说:“兄弟也是内行人,张嘴就是江湖春点,想问我底细,先来个自报家门!”
白九微微一笑,摆了个江湖上常用的山字手,抬眼说道:“雪花蔓,吃的土点饭!”(我姓白,是做死人买卖的。)
那中年男子坐起身来,疑声问道:“吃土点的?盘芙蓉做甚?”(你个做死人买卖的,打听鸦片干什么?)
“里码人搭桥,前来碰码!”(有懂行的熟人介绍,让我来见见面。)白九试探着答道。
“里码人?该不是掉脚子走水了吧!”(哪来的熟人?不会是被兵警抓住,说漏了嘴吧?)中年男子“咔嗒”一声在袖子里给手枪拉开了保险,对准了白九的心口。
白九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右手,拇指上立,其余四指弯曲,端在胸前,沉声说道:“大将点兵新挂柱,海河边上第一香。”
“大将”这个词在春点里可不能乱说,非在当地数一数二的人物不能当这二字,“点兵”是“差遣”的意思,“挂柱”指“新入伙”,“第一香”里的“一”这个数字在春点里读作“柳”(一二三四五,柳月汪载中;六七八九十,申行掌爱句)。白九的这句话是说:“有个江湖上的大人物差遣新入伙儿的我,来此办事,这个大人物在海河两岸赫赫有名,他姓柳。”
一听这个“柳”字,中年男子吓了一跳,收起了手枪,赶紧从躺椅上跳了下来,朝着白九拱手说道:“在下杨东胜,有眼不识泰山,兄弟莫怪。”
“客气了!不知这黄不同……”
“黄不同是我老大,半个月前说有急事要离开一阵子,鬼市的幌子离不开人,他命我在此地支应,昨天他飞鸽传书给我,说若是有柳爷的人来寻他,便指引那人去往娑婆鬼树!”
白九闻言,来不及道谢,只一拱手,便匆匆向北而去。这娑婆鬼树是一颗五六人合抱的大柳树,就长在西广开鬼市街头,1875年的时候,年仅四岁的光绪皇帝刚一即位,黄河以北便爆发了百年罕见的大旱,京师和直隶地区从春到冬,愣是一滴雨都没下。转过年来,旱情越来越严重,直隶、山东、河南、山西为主要灾区,北至辽宁、西至陕甘、南达苏皖,赤地千里,粮食产量减半,山东收成不及往年的三成。
据《山东通志》称,该年全省“大旱民饥”。山西巡抚曾国荃向清廷奏报时称:“晋省迭遭荒旱……赤地千有余里,饥民至五六百万之众,大祲奇灾,古所未见……询之父老,咸谓为二百余年未有之灾。”
大旱之下,附近的灾民开始大面积流动,饥荒肆虐,致使一些食不果腹的灾民“状如饿鬼,饥则掠人食”,夜半孤身逆旅者,往往失踪,父老皆“相戒裹足,不敢出门”。
彼时,山东有一村,名曰“大柳树村”,村中父老因大旱,田间颗粒无收,为了果腹,只能举村逃荒,行至天津城外,先是捞鱼捉虾、啃树皮草根,后又食观音土,再至后来,实在没什么吃的了,这帮饥民就打起了小孩子的主意。在村内某些人的带领下,这些饥民竟然偷偷混进城,偷小孩子烹食,结果被巡夜的兵丁逮了个正着,一举拿下了三十六个大柳树村的村贼,用铁链凿穿了琵琶骨,穿成一串,拉到西广开,一刀一个砍了脑袋,埋在了泥地里的一棵大柳树底下。
那大柳树的根饱吸人血骨肉,生得越发粗壮,相传每到月圆时分,人从树下走过,常能见到腐烂到只剩枯骨的手脚从树下伸出,拖拽行人脚踝……
1901年老城垣拆除,居民南移,夯土填挖的时候,这地界突然开始闹鬼,一下子死了十几口人,管事的慌了,找了不少法师前来抓鬼,怎料鬼没抓到,抓鬼的死了好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