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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的人间烟火气似乎全飘到了长安的街坊四邻里。坊外是大人牵着娃娃买了沙糖糕,娃娃又抬着小手要大人来咬一口自己的糕,你别看就这一口,吵架时娃娃可是要大人还的。身后还跟着娃娃的两个兄弟,弟弟边腾手捉雪边往哥哥的领口里塞,哥哥也不恼,只招呼家人快往家里赶;坊内是炊烟袅袅,饭香四溢,只等家人归;另一处的家宅内不知何时漏了水,在屋内结了厚厚的冰,婆娘要丈夫赶紧踩着冰扫屋顶,平时他可够不着……

雪才下时,夏观瞻和夏晖便出了门——外城打更的老头在一场大梦里不肯醒,过了身。

死者生来一双长短脚,活着时大概是个酒腻子,死后尸身上的酒香甜腻就更烈,叫他的小腿也越加青肿欲裂。这就是慰鹤手也爱莫能助的了。

夏观瞻:“除了酒,你还爱些什么?”

夏观瞻意欲给他揩拭洁身,便叫夏晖帮死者除了尸身上原本的旧褛。

衣服、鞋袜、配饰都是人间的烟火气,得把烟火气都去了,死了的人,才算与这活人的世界断了第一层紧密。夏观瞻的入殓也才好开始。

死者无儿无女无伴侣,对死亦无预备,好在夏观瞻来时给他预备了老衣和棺材。这就是桩亏本的买卖了。

夏晖突然住了手。

夏观瞻:“怎么了?”

夏晖:“堂公……”

夏观瞻一瞧,原来死者破烂的外褂里隐秘地着了件卷了边、油脏成硬板的抱腹。是女人穿的。

他又摸了把死者尸身下的草席,其下竟是死者生前不敢用却又悉心藏着的好些膏脂。

原来死者真正爱的是这些,酒只是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