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义真的不恨李牧之。 相反,他很钦佩对方。 他也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李牧之没有死,如果到现在还是李牧之说了算,也许他不用满手血腥,不用勾心斗角,依旧能够位极人臣。 毕竟,当初李牧之教了他很多事情,让他比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更加优秀。 那样的世界,更容易发挥他的才华和能力。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所以,他也没有其他选择。 “白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李忠义十分真诚,他愿意和百晓生这样的老兵交心,他一直都知道和这群莽汉该怎么相处。 “但是时代已经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百晓生问道。 李忠义认真道:“少爷已经死了。” 百晓生沉默。 “少爷活着的时候,公平是最高的准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功就是功,过就是过。当初成国公独子坏了一个平民女子的贞洁,触犯了少爷立下的军规。全营的将士都为他求情,因为他打仗真的很勇猛。 但少爷还是阉了他。 白大哥,陛下虽然英明,但她不是少爷。少爷是圣人,陛下是人。 你可以得罪少爷,但不能得罪陛下。” 这真的是掏心窝子的大实话。 百晓生不是小年轻,不会被李忠义轻易感动。 他只是疑惑。 从李忠义的语气中,百晓生能听出李忠义对于李牧之的尊敬与爱戴。 既然对李牧之有感情,为什么又能毫不犹豫的背后捅李牧之一刀呢? “没想到李大人对于十年前的事情记忆还如此清晰。”百晓生淡淡道。 李忠义自己喝了一杯酒,然后追忆道:“白大哥,不瞒你说,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想,假如少爷没死,假如这个朝廷是少爷说了算,那该有多好。” “那样的话,李大人恐怕就当不上锦衣卫指挥使了。” 李忠义大手一挥,语气变得激昂起来:“谁愿意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少爷当初教我的是屠龙术,我从来就不想做特务,我想做官,我想做丞相,我想改革这个国家。” 说到最后,李忠义站起身子,手舞足蹈:“现在呢?我只能整天和阴谋诡计打交道,少爷当初教给我的那些东西,全都派不上用场。白大哥,你以为我很稀罕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吗?”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辞官?”百晓生很冷静的问道。 李忠义苦笑:“因为我没有白大哥的境界。” “怎么说?” “白大哥视功名利禄如粪土,我不行。”李忠义坦然道:“我是乞丐出身,从小穷怕了,低贱怕了。少爷教了我一身学识和武道,不是为了让我成为一个平凡的人。白大哥,或许你会看不起我,但我放不下现在的身份地位,我是一个俗人。” 百晓生沉默了片刻,然后主动举杯敬了李忠义一杯酒。 李忠义受宠若惊的和百晓生碰了碰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谁也不比谁高贵,这是元帅当年说过的话。”百晓生道。 李忠义点了点头:“少爷说的话总是这么有道理。” “所以,元帅不应该不被人知道。” 李忠义皱了皱眉。 他真的不想和这些老兵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这十年里,他升官的速度极快,根基也很稳,除了来自女皇的青睐之外,更大的原因是“垂拱党”对他友善的态度。 “垂拱党”在朝中势力极大,而百晓生虽然没有涉足朝堂,却因为他的高洁性情在垂拱党内名望极高。 如果他对百晓生动手,基本就等同于自觉垂拱党,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白大哥,少爷一直都是一个胸怀天下之人。您应该知道,他从不计较自己的生前身后名。”李忠义还是想劝说百晓生放弃。 但百晓生的态度很执拗:“元帅在不在乎,是他的事情。我们做不做,是我们的事情。” “可是陛下那边” “你们都怕皇上,所以不敢提元帅。我本江湖一散人,无欲则刚。陛下如果不喜,让她直接来找我。” 李忠义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苦笑。 “白大哥,你这是在为难兄弟啊。” “我不为难你,我只是不明白,当初元帅救了那么多人的命,十年过去了,难道元帅就不配被人记得吗? 看着元帅的影响力一天不如一天,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百晓生是一个大修行者。 当一个大修行者放开自己的修为后,爆发的能量是极其恐怖的。 百晓生将自己的话,送到了千家万户。 京城每个人,这一刻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有不少大人物,在听完这番话后,都沉默了下来。 李忠义知道,事情失控了。 “白大哥,你你真是” 李忠义不知道说什么好。 “去见皇上吧,要杀要剐,我在天然居等着她的圣旨。” “不至于到那种程度,白大哥,我一定会为你尽力斡旋的。” 李忠义确实坐不住了。 留下一句场面话,他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天然居,赶向了皇宫。 李忠义走后,百晓生回到了牧之所在的包房。 “会长,李忠义已经中毒,毒发的时间在三日后,足够把我们摘清楚了。” “摘不清楚的。”牧之笑了笑:“宋惠父现在主管大理寺,当年他从我这儿学到了不少东西。有他在,最后肯定能查到你身上,从而牵出我。” 百晓生皱了皱眉:“宋惠父?他会抓您吗?” “我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牧之幽幽道。 “会长,我感觉李忠义好像对您的感情不似作假。”百晓生有些奇怪。 牧之笑了笑:“李忠义是个人才,在我手下会比现在混的更好,怀念我是应该的。” “那他” “他只站在胜利者那一边,很不幸,他站错了。” 皇宫。 看在跪在地上的李忠义,女皇面无表情,淡淡道:“为什么不杀了百晓生?” 李忠义实话实说:“臣不想得罪垂拱党。” “距离他过世已经十年了,朕想看看,还有多少人会为了他,站出来反抗朕。” “臣明白了。” 李忠义内心发苦。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其他选择。 因为十年前,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第5章 大局党
李忠义做好了对百晓生动手的准备。 虽然他真的不想这样做,可是事情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但李忠义也没有立即动手。 他派人去给百晓生传了消息,让百晓生尽快离开京城。 只要百晓生能够在三天之内离开京城,他有把握平息这件事情,他相信女皇虽然很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威望,但如果能够悄无声息的解决此事,女皇也会乐见其成。 可惜,百晓生让他失望了。 天然居接下来的三天,场场爆满。 同时,女皇授意李忠义对付百晓生的消息,也悄然传遍了京城。 大家都很不理解。 纵然女皇不想听到冠军侯的名字,但也不至于因此对百晓生动了杀机。 这不合情理啊。 但是这个消息据说是从锦衣卫里传出来的,同时还据说锦衣卫指挥使李大人现在愁的头发都白了,于是这个说法平添了三分说服力。 所以,天然居接下来的三天,客似云来。 百晓生见到了很多老朋友。 当朝七大国公,有五个人都来天然居坐了坐,摆明了要为百晓生站台。 剩下的那两个国公是祖上传下来的爵位,虽然也参与了垂拱战争,但并不是在冠军侯麾下服役,和百晓生并无交情。 但凡是之前和百晓生有交情的人,基本全都来了。 女皇想要看一下十年之后的人心向背,她看到了答案。 虽然这个答案其实水分很大。 因为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只以为女皇和百晓生之间有误会,说开就好了。 谁也想不到,女皇是真的想杀百晓生。 “老白,你和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英国公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为什么外面都在传陛下要杀你?” 百晓生淡淡道:“陛下不让讲元帅的事情,我偏要讲,大概就得罪了陛下。” “那也不会要你的命,以你当年和元帅的交情,陛下最多也就是训斥你两句。”英国公不理解:“难道是李忠义假传圣旨?” “我见过李忠义了,他对元帅的感情不像作假,也不可能会假传圣旨的。” “那就真是奇了怪了。”英国公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正色道:“我去宫里见见陛下,这事交给我了,保证不会让你出事。不过老白你也要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陛下已经不是当年的长平公主了,说话别再像从前那样没大没小的。” 当初的垂拱战争中,英国公是最开始大周的最高统帅,在他的带领下,大周连战连败。 后来是冠军侯横空出世,才扭转了战局。 从级别上,冠军侯在最巅峰的时期,也不过就是和英国公平起平坐。 但从威望上,英国公是拍马都赶不上冠军侯的。 不过英国公并不是嫉贤妒能的人,甚至他也不是什么昏庸的统帅,最开始大周对阵魔族双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他已经做到了能力之内的最好。 后来冠军侯横空出世,军中也不是没有给冠军侯使绊子的人,是英国公倾力护持,一手把冠军侯扶上了元帅位,自己甘居次席。 这是一个真正伟大的老将军。 尽管猜到了陛下和百晓生之间有些不为人知的不愉快,但他还是决定从中说和。 对英国公的好意,百晓生心领,主动敬了英国公一杯酒。 不过他也只是心领。 “国公爷,别做无用功了。” “什么意思?”英国公内心一个咯噔。 百晓生笑了笑:“我和陛下之间有心结。” “什么心结?” 英国公内心颤抖的厉害,就连脸色都有些苍白。 或许,他一直都有所猜测,只是下意识的回避了正确的答案。 而现在,即便他想回避,也不可能了。 百晓生双目已失,但他依旧用空洞的眼窝看着英国公,一字一句的说:“我认为,元帅的死有蹊跷。” 英国公腾的一下站起身来。 看着百晓生,英国公的脸色十分复杂。 “宋惠父亲自查过,元帅的死没有问题,没有来自朝廷的暗算。老白,你的猜测我们都曾经有过,但没有任何证据。” 百晓生笑了笑:“不需要证据,老将军,当年的局势你很清楚,大周一方的实力已经超过了魔族,只要稳扎稳打,我们必然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元帅为什么要行险?” “元帅一向用兵奇诡。” “但之前元帅对阵魔族,全都赢了。” “将军难免阵上亡,一切总有意外。” “老将军,有些理由能说服你们,但说服不了我。”百晓生语气淡然,却异常坚定:“我要一个真相。” 英国公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涩声开口:“哪怕这个真相,会让大周天翻地覆吗?” “我要一个真相。”百晓生坚持道。 英国公看着百晓生,深吸了一口气:“老白,现在大周的江山,都是我们兄弟一刀一枪亲手拼出来的,和平来之不易。” 百晓生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没有元帅,哪有如今的大周?” “可是元帅已经死了,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要让天下百姓都跟着受罪吗?”英国公大声道。 百晓生怔了怔,然后笑了起来:“这才对,有些事情,本就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怀疑。” “只不过,你们早就做出了选择。” 英国公面色苍白。 “可惜,我也早就做出了选择。” “老将军,道不同不相为谋,请吧。” 英国公没有走。 他认真的说:“冠军侯在天之灵,肯定也不想天下因为他再生灵涂炭。” 百晓生大笑:“你又不是元帅,你怎么知道元帅不愿意呢?老将军,说到底,你还是负了元帅,然后给自己找了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 英国公如遭雷击,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最悲哀的人,就是中间派。 他们没有太坏,不想与坏人同流合污。 但他们也没有太好,做不到为了正义挺身而出。 于是,他们自责,他们羞愧,他们自欺欺人。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白老,锦衣卫指挥使李大人死了。他留下了一封遗书,说忠义难两全,唯有自尽以谢天下。”
第6章 莽就一个字
英国公愕然的看向百晓生。 而百晓生也面色骤变,急切的问来传信的人:“具体是怎么回事?” 小二看了英国公一眼,然后大着胆子回道:“外面都在传,是陛下逼李大人对您动手,李大人不愿意,又不敢违抗陛下旨意,于是选择了自尽。” 李忠义,不愧忠义之名。 英国公急忙问道:“遗书又是怎么回事?” 小二直接拿出了一份手抄本。 “现在京城各处都已经贴满了李大人的亲笔遗书,整个京城现在乱成了一锅粥。” 英国公一把抢过了小二手中的遗书,一目十行的看完后,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百晓生没有眼睛,于是他对小二点了点头,道:“你给我念一遍信上的内容。” “不用,你出去吧。” 英国公制止了小二念信的行为。 将小二赶出去之后,英国公深吸了一口气。 “老白,这件事情是你做的?” 百晓生一脸无辜:“国公爷,虽然您位高权重,但也不能随便冤枉好人啊。” “李忠义信上所写的内容,简直耸人听闻。而李忠义的绝笔信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贴满京城各处,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老白,我再问你一句,这件事情是你做的吗?” 英国公的推断完全符合逻辑,但百晓生自然是不认的:“元帅曾经说过,说话是要讲证据的。” 英国公怒极反笑:“你这样做会让天下大乱,老白,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假如李忠义绝笔信上的内容写的是真的呢?”百晓生问道。 英国公反应很快:“你不是说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吗?你怎么知道李忠义的绝笔信上写了什么。” 百晓生摊手:“我不知道,但从你的反应来看,猜也能猜到了。” 英国公拿死硬的百晓生没有什么办法。 “老白,这件事情你做的太过分了,就算你真的有所怀疑,我们也可以坐下来商量。现在你这么一弄,所有的矛盾都摆在了桌面上,陛下一定会采取强力的反击。” “她能做什么?像当年杀元帅那样也杀掉我?”百晓生冷笑。 “不,陛下会让宋惠父查到你杀李忠义的证据,然后光明正大的将你处决,让天下人都挑不出丝毫毛病,让我们这种想救你的人都无能为力。”英国公认真道。 百晓生笑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等着宋惠父来查我,正好让他再查查李忠义绝笔信上说的事情的真假。” “你” 英国公指着百晓生,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只能够甩袖离开。 英国公离开之后,百晓生来到了隔壁包房,先是对牧之行了一礼,然后有些担心的问道:“元帅,您没事吧?” 他担心牧之会因为英国公的选择而伤心。 他想多了。 牧之才不会浪费那种感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不是世界的中心,不会所有人都围着我转。” 见牧之情绪稳定,百晓生也放心下来,随后他皱眉道:“元帅,我们是不是有些太急了?我们伪造的那封绝笔信,很有可能会泄露您还活着的事情。” 所谓李忠义的绝笔信,自然是牧之这边伪造的。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与其说是绝笔信,不如说是忏悔书。 信上李忠义将当初自己和女皇所做的事情全都写了出来,但是最后洗白了自己。 女皇下令让他除掉这些一直暗中查找冠军侯当年真正死因的百晓生,而李忠义这十年来一直活在煎熬之中,实在是下不去手,索性自尽以谢天下。 可想而知,这封信的曝光,会让女皇陷入极其不利的局面。 同时,也直接将局势推到了风口浪尖。 任何一个高明的谋士,都不会上来就甩王炸,一点前戏都没有,直接就是高潮,这谁受得了? 百晓生都有些懵。 但牧之很喜欢。 “老白,你知道最完美的复仇计划是什么吗?” “请元帅指点。” “最完美的复仇计划,就是将仇人全部弄死。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是智取还是力敌都无所谓。” “元帅,以我们的实力,能够力敌女皇吗?”百晓生有些担心。 牧之笑了笑:“这就要看接下来很多人的站队了,不过我想,结果应该不会太差。” 毕竟,原主这十年里开的挂不是一般的离谱。 都开了这么多挂了,还要玩智取,就感觉在侮辱我智商。 锦衣卫总衙。 所有人都在恭迎大理寺卿宋惠父。 当朝九卿之一,垂拱战争功勋元老,当年在冠军侯麾下负责管理军纪,分配军功,赏罚分明,明察秋毫,深得冠军侯信任。 垂拱战争结束后,宋惠父先后在刑部与大理寺任职,最终官拜大理寺卿,被誉为天下第一断案高手。 李忠义的死,自然会由他负责。 到了锦衣卫府衙,宋惠父也没有废话,直接吩咐道:“带我去李大人出事的房间。” “宋大人请。” 很快,宋惠父就推开了李忠义书房的门。 锦衣卫里的都是专业人士,能不碰的就没有碰过,现场大部分都保持了原样。 宋惠父点了点头,示意仵作为李忠义检验尸体,而他直接走到了书桌旁边,拿起了李忠义的那封理论上亲手所书的绝笔信。 宋惠父看了很久。 “将李大人从前其他的书信拿来。” 立刻有人奉上李忠义从前的书信。 宋惠父亲自校对,一个字一个字的对比。 随着时间的流逝,宋惠父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很快,仵作那边完成了自己的检验。 “大人,李大人死于中毒,身上并无其他伤势,至于中的什么毒,我还需要再做检验才能确定。” 宋惠父看向锦衣卫的人。 锦衣卫副指挥使立刻表态:“宋大人,李大人出事那天,一直一个人在书房里,没有人进出过,兄弟们都可以互相作证。”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李忠义自己喂了自己毒药。 宋惠父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的绝笔信上。 “这封信,的确是李大人的字迹,一字不差。” 宋惠父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面色大变。 那岂不是说 难道,真的要变天了?
第7章 绝笔信的秘密
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声音都变了:“宋宋大人,这封信真的不是被人伪造的?” 宋惠父直接把信递给了他:“你对李大人的字迹应该十分了解,你看看是伪造的吗?” 副指挥使也认真的看了很久。 越看脸色越苍白。 如宋惠父所言,作为李忠义的绝对心腹,他对李忠义的字迹十分了解。 这封信上的字迹,真的就是李忠义自己的笔记。 就连一些小细节都有所保留。 “或许,李大人是被逼写下的这封绝笔信。”副指挥使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宋惠父淡淡道:“锦衣卫衙门防御森严,你们也说过,出事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谁能够躲过重重防卫,控制住李大人?” 副指挥使看向宋惠父的眼神满是哀求:“宋大人,李大人不能是自尽。” 否则的话,他们锦衣卫全体上下恐怕都会被女皇所厌弃。 但锦衣卫的利益,并不是宋惠父的利益。 他无视了副指挥使的哀求,淡淡道:“本官只关心真相,目前本官只能够判断,这封信是出自李大人的手笔,但是李大人是否是自尽,还需要进一步的确认。” 李忠义所中的毒,也需要做进一步的检验。 副指挥使有些绝望。 他听出了宋惠父想要秉公办理的意思。 而现在,在他心目中,认为李忠义是自尽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只能说,李忠义平时演的太成功了,把身边的人都骗到了。 而李忠义信上所写的内容又太过惊悚,正因为如此,很难不让人相信上面所写的内容是真的。 “将李大人的遗体带回去,做进一步的检查。本案存在诸多疑点,李大人所中之毒也还没有查清,一切暂时无法定论,尔等也无需太过担心。” 副指挥使不担心不行。 现在李忠义死了,死前还留下了这样一封绝笔信。 锦衣卫本来就是自绝于百官的特务机构,假如再失去了天子的青睐,那何以立足? 所以他必须要做些什么,证明自己的忠心,同时告诉女皇,锦衣卫还有用,我们还愿意为你效力。 想到这里,副指挥使建议道:“宋大人,李大人在出事之前三天,曾经去见过白先生。” 百晓生是江湖上的名号,本人姓白。 李忠义见过百晓生,也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宋惠父点了点头:“那天他们见完面之后,李大人可有何异样?” “没有,不过不能排除毒药是白先生那天下的。”副指挥使大着胆子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卑职认为现在应该控制住白先生。” 宋惠父看了副指挥使一眼。 其实这个建议是没有任何毛病的。 但是宋惠父一句话就让副指挥使的心提了起来:“假如本官是说假如,真的是老白杀的李大人,你想过会是什么原因吗?” 副指挥使要哭了。 还能是什么原因? 无非就是为冠军侯报仇呗。 李忠义的绝笔信上都说了,当初冠军侯的死,就是他和女皇在背后一手策划的。 百晓生为冠军侯奔走,如果是他杀了李忠义,只能说明信上说的内容是真的。 “现在京城人心浮动,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本官。本官不动手还好,一旦真的将老白抓了起来,世人就会坐定心中的猜测,这封信上所写的内容,即便不是真的,也会被认为是真的了。” 副指挥使急忙道歉:“是卑职孟浪了,还是宋大人考虑周全。” “都是为圣上办事,大人也是在尽忠职守。”宋惠父淡淡道:“不过这件案子毕竟是本官负责,大人只需要配合宋某即可。” “一切听宋大人吩咐。” 即便是李忠义活着的时候,最多也就是和宋惠父平起平坐,他一个副指挥使,当然不敢指使宋惠父办事。 就算能指使他也不会做。 这件事情,怎么看都是一个烫手山芋。满朝上下,包括女皇在内,恐怕都会时刻盯着这件案子的走向。 一个处理不好,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老实说宋惠父居然愿意接下这个案子,已经让很多人吃惊了。 宋惠父比很多人都想象的更有担当:“你的考虑不无道理,所以本官要去天然居亲自见一见老白。本官相信真相就是真相,事情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卑职希望宋大人马到功成。”副指挥使真心诚意的祝福。 皇宫。 女皇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听着女官的汇报。 “锦衣卫副指挥使朱大人建议先控制住百晓生,宋大人否决了这个建议,说这会有损陛下的清誉。” 听到这里,女皇轻笑了一下:“朕登基十年,大周风调雨顺,难道连这点风浪都经不起?” 女官低头,不敢说话。 女皇凤眸中寒光一闪即逝,随后淡淡道:“继续。” “宋大人说,那封绝笔信的确是李忠义亲自书写的。” 女皇有些意外:“宋惠父不会在这上面撒谎,他说那是李忠义的笔迹,就肯定是李忠义的笔迹,奇怪。” 她以为所谓的绝笔信肯定是有人伪造的。 百晓生背后肯定站着其他反对自己的人。 女皇还没有想到李牧之身上,她现在的假想敌是自己的血脉至亲,毕竟是有可能抢她皇位的。 “宋惠父还说什么了?” “宋大人说,他要亲自去见一见百晓生,一定会把真相查清楚。” 女皇沉吟良久,随后幽幽一叹:“宋惠父,他到底是要查李忠义是怎么死的?还是要查那封绝笔信上内容的真假?” 女官跪在地上,不发一言,身体颤抖的厉害。 天然居。 宋惠父见到了百晓生。 老友见面,并没有温情脉脉。 百晓生知道宋惠父是为什么来的。 宋惠父也知道百晓生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的。 但宋惠父的第一句话,就让百晓生心中一惊。 “绝笔信的秘密,我已经破了。绝笔信上的字迹的确全都是李忠义亲笔所书,但那些字全都是拼接起来的。老白,伪造这样一封绝笔信,大手笔啊,这种事情你是做不来的,你背后的人是谁?” “是我。”
第8章 虾仁猪心
牧之出面了。 隐于幕后搅动风云,那是真谋士的做法。 牧之也能做。 但他认为,以他现在手上掌握的实力,直接正面开团会更容易达到目的。 既然能简单点,那就不要往复杂了搞。 当然,牧之认为的简单,在宋惠父眼中并不简单。 因为他并不认识现在的牧之。 十年前那场决战,让原主彻底改头换面,现在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这不是通过修行就能够做到的,所以尽管宋惠父也是修行中人,却无法分辨牧之的身份。 “你是何人?” 牧之对宋惠父笑了笑:“你一半的本事都是我教的,现在跑来问我我是谁。” 宋惠父双手一颤,手中的茶杯立刻溢出了茶水。 看着牧之,宋惠父震惊的起身,眼睛死死的盯着牧之,脸上全是不能置信的神色。 然后他又将目光转移到一旁的百晓生身上。 百晓生起身,对牧之深施一礼,恭敬道:“元帅,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我做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老白你也不是外人。” 牧之摆了摆手,然后对宋惠父点了点头:“现在信了吧?” “您您”宋惠父直接结巴了:“真的是您?” “除了我,谁会有那么多李忠义的书信?谁能够让老白这么尊敬?又有谁会为了一个死去了十多年的人鸣不平?”牧之自嘲道:“归根结底,做人还是要靠自己啊。” 原主就通过自己的开挂,成功积攒了复仇的力量。 宋惠父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只是他看向牧之的眼神还是十分复杂。 原主对于宋惠父,可以说亦师亦友了。 宋惠父本就是刚正不阿的性格,当初如果不是原主护着他,就凭他的性子,肯定已经被现实碰的头破血流。 宋惠父到现在都还记得,因为他负责军纪,得罪了太多的军二代,当初三大国公联袂闹到了冠军侯面前,要求罢免他的职位。 当时就连他自己都已经绝望了。 然后冠军侯直接将三大国公揍了一顿,强势为他出头,从那之后,他才在军中站稳了脚跟,从而有了今日的成就。 不夸张的说,原主对他的恩情比天大。 “元帅,当年的事情我查过。”宋惠父涩声道:“而且一直在查。” 牧之赞许的对宋惠父点了点头:“我知道,你骨子里并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很高兴这些年看到你还能一直保持初心。” “我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当年的事情知情人只有女皇和李忠义,这两个人不和你说实话,你当然查不到。”牧之笑了笑:“你被人誉为天下第一断案高手,并不意味着你就能查清所有的案子。” “没有证据,就不能说女皇和李忠义有罪。”宋惠父认真道。 百晓生听不下去了:“宋惠父,你什么意思?元帅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元帅当年教过我,所有人都有可能说谎,只有证据才是真的。”宋惠父坚持道。 牧之嘴角勾了勾:“这句话是我说错了。” 宋惠父:“” “因为证据也可以是假的。” “假证据瞒不过我的眼睛,就如同您伪造的书信,虽然其他人看不出来,但我还是能够分析出真相。” 牧之坐在了宋惠父对面,云淡风轻的说:“为什么不换一种角度思考呢?也许,是我故意让你发现的,引你来找到我,否则你能查到我身上吗?” 宋惠父无言以对。 原主算他半个师父,十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已经青出于蓝,但是牧之的出现,还是让他有一种感觉: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坐。”牧之主动招呼宋惠父:“你猜到了真相,却没有在人前公布,说明你也怀疑那封信上的内容真实性。老宋,有什么想问的?我就在这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惠父盯着牧之,脸色有些难看:“李忠义真的是您杀的?” 牧之坦然点了点头,直接认了:“是我让老白给他下的毒。” “元帅,当年您不是这么教我的。您说过,法律才是至高无上的尊严。李忠义纵然有罪,我可以通过王法杀他,但您私自动手,这是在藐视王法。”宋惠父十分失望:“您从前不是这样的人,您变了。” 百晓生听到宋惠父这番话很愤怒,他甚至想动手,但牧之抬了抬手,制止了百晓生动手的欲望。 他能感觉到,宋惠父是真的对他失望了。 这种失望,并不是因为个人的利益,而是纯粹出自公心。 原主一直是宋惠父的偶像,是宋惠父一直崇拜效仿的人。 而现在,牧之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开始藐视王法蔑视生命。 偶像坍塌,宋惠父接受不了。 但牧之没有劝他。 反而在他失望的心头再捅了一刀。 捅的宋惠父面无血色。 “老宋,你一直在说我变了,却不问我经历了什么。” 宋惠父满腔的愤怒与正义被牧之一句话驱散。 涌上心头的,是无边的愧疚和自责。 看着自责的宋惠父,牧之脸上出现了笑容,连声音也更加温柔了。 “十年没见,老宋,我以为你见到我之后,最起码会先向我致敬。如今的大周歌舞升平,谁的功劳最大?” 宋惠父想跪下。 “你说了那么多话,你对我很失望,你怀疑我变成了一个冷血的刽子手。但首先,不管是出于大义,还是出于自己,你不应该先感谢我吗?” 宋惠父跪下了。 无边的道德压力压倒了这个汉子。 他无法反驳牧之的话。 这个国家所有的人,都应该对原主顶礼膜拜。 因为原主真的拯救了一个世界。 “我有资格审判任何人,你有资格审判我?” 牧之起身,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宋惠父,脸色终于变得嘲讽:“说话。” 宋惠父抬头,直视牧之:“我没有资格审判您,那王法呢?” 牧之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丝毫不顾忌宋惠父脆弱的内心。 “王法,王法,什么是王法?” “王法就是皇家的法。” “老宋,这是我教给你的最后一课,好好学吧。”
第9章 逼宫
宋惠父不想学。 他想哭。 “元帅,您当年不是这样教我的。” 牧之看着面色挣扎的宋惠父,自嘲的笑了笑:“当年的我,就和现在的你一样蠢。” 蠢到居然感觉爱情可以战胜权力。 想太多了。 无论他做的再好,功高震主就是功高震主,没有利用价值就是没有利用价值,相濡以沫就是不如独享帝位。 从女皇的角度看,她甚至都没有做错什么。 登基之后,她励精图治,政治清明,大周在她的治下休养生息,国力日渐提升。 除了杀了一个功臣之外,她都做的很好。 而兔死狗烹对于一代帝王来说,难道不是基本操作吗? 假如牧之是个旁观者,估计都懒得为原主报仇。 可惜,他是当事人。 “老宋,现在你准备怎么办?是逮捕我,还是当做没见过我?” 牧之敢出现,就代表他不怕曝光,不担心自己的存在会让女皇知道。 宋惠父虽然心神激荡,但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他不知道牧之的自信从何而来,但是以他对李牧之的了解,李牧之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但凡李牧之主动开启了站端,就代表了他已经有必胜的把握。 所以,宋惠父很谨慎的选择了按兵不动。 “元帅,我需要时间理清头绪,查清真相。” “真相你自己清楚,老宋,问问自己的心,你明白的。” “身为主管刑狱的官员,我内心怎么想的无关紧要,关键的是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刻板印象而得出错误的结论,从而误判了别人的清白。元帅,这也是您当年教导我的。” 牧之笑着摇了摇头:“你可真是我的好学生。” “元帅的教导,宋某终生不忘。”宋惠父认真道。 “那今天的教导你也记下吧,今天的课,才最有意义。”牧之的语气也认真了一些。 宋惠父沉默片刻,然后涩声问道:“元帅,如果世道污浊,帝王昏庸,难道就只能以暴制暴吗?” “只能如此。” “可是如此一来,这岂不是就应了您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屠龙的勇士,最终变成了恶龙。” 牧之拍了拍宋惠父的肩膀,柔声道:“这不是最悲惨的结局,最悲惨的结局是,屠龙的勇士屠龙成功后,被身旁的伙伴害死了,然后这个伙伴变成了恶龙,躺在他的尸体上,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本不属于她的一切。” 宋惠父无法反驳。 假如牧之说的是真的,那女皇的确是踩着李牧之的尸体登上了帝位。 “去查吧,把当年的事情都查清楚。老宋,这些年你的确没闲着,但如果你真的想查清楚当年的事,其实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 “请元帅赐教。” 牧之嘴角一勾:“很简单,假如此时传遍全城的绝笔信上所写的幕后主使是另外一个人,哪怕是当朝国公,老宋你现在应该也已经带人先将他控制起来然后准备三司会审吧?” 宋惠父瞪大了眼睛,如遭雷击。 他听懂了牧之的话,只是不敢相信。 于是牧之将话说的更明白了一些:“谁主张,谁举证。李忠义主张,以死举证。现在李忠义用自己的死证明了女皇的疑点,按照审案的流程,难道你不应该将另一个当事人过一下堂吗?” 宋惠父的话有些颤抖:“那是陛下。” “你忘了我当年还曾经教过你一句话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李牧之当年的确是说过这句话。 但谁也没有当真。 就连宋惠父都没有。 不。 也许当时的周皇和现在的女皇当真了。 牧之想到这点,然后由衷的感慨:原主真的死的不冤。 这种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除了无端给自己招来猜忌,一点好处都没有。 但是现在,好处有了。 十年前,原主在宋惠父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十年后,牧之又亲手给这颗种子施上了肥料。 宋惠父走后,百晓生有些担心的问道:“元帅,宋惠父会不会背叛您?” “不会,老宋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他不忠于我,也不忠于女皇,忠诚的对象是天下百姓。”牧之对宋惠父的评价很高。 但百晓生对此嗤之以鼻:“没有您,天下百姓现在早就沦为魔族的口粮了。” 牧之笑了笑:“那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宋惠父是希望现在的天下百姓不会因为我和女皇之间的恩怨而民不聊生。” “妇人之仁。” “不,这是悲天悯人,只不过,越是这种人,往往就越是痛苦。” 牧之对宋惠父这种人没有什么恶感,但好感也有限。 因为说到底,这群人也并不是在完全的维持公平。 也就是道德水准比较高的大局党。 但是这种大局的建立标准就是不公平的,而他们的重心并没有放在反抗这种不公平上。 百晓生相信牧之对宋惠父的判断,但他还是对宋惠父没有什么信心。 “元帅,您真的相信宋惠父会去提审女皇?” “提审,他自然是没有那么大权力的。不过,上奏我估计他是敢的。” “那女皇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不仅精彩,而且惶恐。真的被宋惠父咬死的话,她的底细经不起扒皮。宋惠父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他的能力我知道。” “这样的话,宋惠父很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他不会有危险的,我现在就怕女皇不对他动手。” 想让宋惠父彻底死心,确实还需要女皇配合一手。 不过,牧之估计问题不大。 和牧之预料的一样。 次日,朝会上,宋惠父公开上奏。 “陛下,现如今李忠义自尽身亡一事闹的沸沸扬汤,民间舆论喧嚣一日胜过一日。臣斗胆,请陛下容臣追查李正义那封绝笔信上所写内容的真假。” 宋惠父的上奏,把满朝武都吓了一跳。 包括女皇。 实在是没想到宋惠父会这么猛,猛到她措手不及。 “宋爱卿,你再说一遍?朕刚才没听清楚。” 此时女皇的脸色已经耷拉下来了,语气更是十分阴沉。 但宋惠父顶住了女皇的压力,重新说了一遍自己的诉求,并且补充了一句:“不如此,不能安天下人之心。” “放肆。”女皇义愤填膺:“宋惠父,你怀疑朕?你要查朕?” 宋惠父抬起头来,直视着愤怒的女皇,很镇定的说:“陛下,您是了解臣的,臣怀疑一切,但只要没有证据,怀疑便只是怀疑。臣让陛下配合调查,也是为了证明陛下的清白。” “朕受命于天,何须向你一个小小的臣子辩解?”女皇有些不耐烦。 宋惠父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大声道:“受命于天?天上只有魔族,从未出现过神仙。” 女皇:“” “陛下,朝野上下现在人心惶惶,君臣离心。您若想扭转这等现状,最好配合臣的调查。元帅当年曾经说过,皇帝也是人,也会犯错。” 女皇怒极反笑:“元帅说过的就都是对的吗?” “陛下,您之前说过,元帅是您这一生最爱也是唯一深爱的男人,为何现在又开始质疑元帅的话?” 宋惠父的声音十分苦涩。 真相,似乎已经越来越清晰。 元帅对他有大恩,他不能坐视恩公蒙受不白之冤。 至于会不会因此引起天下大乱? 宋惠父想到了以往元帅的为人。 即便现在他再次见到牧之后,已经能感觉到牧之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是他肯定不会想到连灵魂都变了。 宋惠父只会认为牧之是因为遭遇了背叛而性格大变,合情合理。 相比之下,宋惠父更相信牧之的人品,不会牵连到无辜群众。 而对于陛下的人品,宋惠父是不敢保证的。 听到宋惠父这样说,群臣看向女皇的眼神也和先前有些异样。 是啊,陛下一直对外宣称的都说冠军侯是她此生挚爱。 为什么刚才提及冠军侯,女皇的语气如此不耐烦? 难道,李忠义那封绝笔信上记载的内容,竟然全都是真的? 女皇被群臣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只有愤怒,没有惊恐。 她已经坐了十年的江山。 她怕什么? 就算这些人真的怀疑她,又能拿她怎么样? 女皇一点都不虚。 所以她冷笑一声:“正因为我和冠军侯两情相悦,所以才不会事事都听他的话。我是他的爱人,不是他的信徒。” “但臣是。”宋惠父坦然道:“臣认为冠军侯说的很有道理。” 女皇目光死死的盯着宋惠父,身体略微前倾,帝王之威立刻笼罩了金銮殿,首当其冲的宋惠父自然承受了最大的压力。 哪怕宋惠父也是一个修行者,但是比起女皇这个在垂拱战争后期几乎可以和冠军侯并肩的军中明珠,他的实力显然还是差了很多的。 额头上的冷汗开始大颗大颗的滴落,显然,宋惠父的处境很不好。 女皇希望逼迫他低头。 但宋惠父始终没有低头,没有求饶,更没有为自己刚才说出的大不敬之语道歉。 女皇压制宋惠父之余,还犹有余力,她先是环顾了一周,然后冷声道:“有多少人和宋惠父一个想法的,站出来。” 她选择以势压人。 说到底,她才是皇帝。 她倒是要看看,有多少人能为了一个死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女皇的威胁,朝中每个人都听在耳朵里。 谁也不是蠢货,自然能明白现在站出去就等于和女皇决裂。 这绝对是自绝于女皇的行为。 但是,很快,就有人站了出来。 英国公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站在了宋惠父面前,替宋惠父承受了来自女皇的压力。 女皇显然十分意外。 而英国公的话让她更加意外:“陛下,臣以为宋大人刚才所谏言颇有道理,希望陛下能多加考虑。” “英国公,你”女皇不明白英国公为什么会反水。 这么一个没什么奔头的老家伙,居然敢得罪自己。 是嫌自己的儿女太命长了吗? 英国公主动解答了女皇的疑惑:“臣相信宋大人的立场,若这一切只是个误会,宋大人一定会查一个水落石出,绝对不会让陛下的清名受损。” “自古以来,可有臣子审君主的例子?”女皇冷声道。 此时又一个国公站了出来:“元帅曾经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从前没有过,以后可以有。” “放肆。”女皇大怒。 然后第三个国公也站了出来:“元帅曾经说过,从来如此,并不一定就是对的。陛下,元帅对我大周有再造之恩,他不应该死的不明不白,臣请陛下彻查。” 女皇瞳孔微缩。 三个国公了。 再加一个大理寺卿。 垂拱党,这个当初帮助她登上帝位的强力团伙,现在全都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但,这些实力就想让她低头,简直是痴人做梦。 女皇再次环顾了一圈:“还有人要反对朕吗?” 第四个国公也站了出来:“臣支持宋大人的主张。” 女皇失态了。 因为站出来的这个国公,在垂拱战争中和冠军侯根本毫无交情。 他为什么会帮冠军侯说话?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了。 一般人为了钱敢拼命。 在国公爷眼中,自己的命很金贵,但也正因为如此,女皇也不敢轻易要自己的命。 只要他愿意站出来附和一声,就能够得到巨额的财富。 何乐而不为? 虽然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猫腻,但是那都不重要。 钱到手才是最重要的。 国公爷的出列,仿佛鼓舞了其他人。 哗啦啦。 偌大的朝堂,瞬间就跪下了一半人。 “臣恳请陛下配合宋大人,彻查冠军侯的死因。”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女皇惊呆了。 始作俑者宋惠父也惊呆了。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进谏的。 怎么这么多不怕死的人? 难道这些人全都是元帅的人? 宋惠父倒吸了一口凉气。 元帅也太恐怖了吧。 其实他想多了。 这次的逼宫,牧之根本没用太多自己人。 这次站出来的大多数人,或是被买通,或是被威胁牧之用的是最简单粗豪的办法。 效果出列拔萃。 以物理服人,就是这么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