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建没有心思陪他赏鱼,三言两语便直入正题,直问面前讳莫如深的陛下:“撤走黑骑,置范闲于险境,可是陛下的旨意?若是想取范闲性命,直接在庆国取了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到北齐,让他身死异乡!”
陛下似是在瞧池中的鱼,余光却瞥向同样低眉垂目的陈萍萍,划过一丝隐藏的杀意。
虽然陛下说过在太平别院不分君臣,可一向审时度势的范建从未越矩,如今头一次直来直往质问这位帝王。伴君多年的陈萍萍晓得现下形势不对,帝王的杀气锋芒渐显,嘴唇微动,不动声色地提醒范建,道:“让范闲亲自护送肖恩回北齐,是为了让肖恩说出秘密。”
范建立即打断,转身俯视陈萍萍,怒道:“这么多年从未松口,难道他就愿意告诉范闲吗?到底在陛下眼里,他不过是一个臣子,在你陈萍萍眼里,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被腹痛折腾的痛意愈深,染上黑衫,轮椅的靠背上已印出湿腻的水汽。
陈萍萍抚摸着腹中动得厉害的骨肉,范闲在北齐生死不明,自入上京便断了消息,心中忧思难祛,已多日不眠不休,难道他便愿意让范闲以身犯险吗?
想到此人,似是春风的柔情一瞬而过,惨白的淡光落在他仰起的眉目,他绽放出必胜的笑容,上扬的眼尾洋溢挡不住的光彩:“我觉得会。”
范建紧皱着眉头,听着这已低人一等的身量坐在轮椅上,如同智者在布置棋盘,将自己从何时布局、如何布局娓娓道来,语气神采皆像是在炫耀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陛下并无阻止之意,陈萍萍顿时会意,操纵着轮椅向前几步,向着北边,依然在争斗的鱼儿跃出水面,开始向范建叙述往事。
自范闲出生放在澹州养育开始,便将范闲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肖恩,却从未告诉他具体地点。肖恩生性多疑自信,如果直言澹州,反而不可信,相反,他早年征战南北,熟读南庆疆域,以他的聪明才智,让他自己猜出答案并不难。
想到此处,陈萍萍的眼睛眯了眯,从漏出的光里透出些许少年意气的范闲。范闲幼时调皮捣蛋,少年义气颇重,为下人打抱不平,个子不够高,则站在凳子上挥着小拳头,打掉人家一颗牙。静时却常常坐在府门,托着腮帮子望着天空,也不知是在等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