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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卫工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这么好的孩子,摊上这个家境……作孽哦。”

说还好只是一种含糊的说法。简峋每次很缺钱且急着用钱的时候,什么活都会接,摆地摊、装布偶、厂家销售、大排档、服务生、送外卖、送水、送快递等等,上九流下九流,只要是正经的工作,他都会把事情负责做好。

只要给钱,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什么苦都能吃。

池琅隔着一条马路望去,简峋买了一桶泡面。他挤在一堆吃便当的上班族旁边,因为没有凳子,就着巴掌大的小地方吃泡面,低头刷着手机里的消息。忽然接了个电话,他三两口飞速吃完泡面,喝完了汤,将桶丢进垃圾桶里。

池琅囫囵吞枣地吃完打折的面包,跟在他加速的步伐后面,看他钻进了一家大卖场。临近晚上七点,大卖场里面灯火通明,简峋穿着卖场员工制服,上上下下地爬梯子卸货。仓库区和外面只隔了一层很薄的透明板,里面应该是线上配送的区域。

简峋换衣服出来后,左手绑了一圈薄纱布,戴上的手套有点滑,他将手套抽掉,徒手搬东西。米袋像砖块一样重,女店员搬不动,他将其扛在肩上,一步一步地踩梯子上去,一层又一层地摞完才下来。

下来的时候,汗水和脏灰混在一起,将薄纱布黏在了手上,撕都撕不下来,简峋忙个不停,陪着运货的小车在仓库内来来回回地走,防止上面的东西坠落。他似乎懂很多,在新人摸不清摆放顺序时,抬手帮两把;在器械卡滞故障时,卷起袖子上机油,糊得手里黄黄黑黑,分不清纱布的边界。

他什么都能干,什么都肯干,所以会被经理多加点薪,还可以提前预支一部分钱当房租。吉林新村都是没户城户口的,户城寸土寸金,老房子也都是租的,定期会有人来收房租。池琅没撞见过,但听简书杉提到过房东要求一次交半年,避免他们跑了不给钱。

九点多,大卖场散场,简峋从领班那里领了预支的薪水,转头上了地铁,马不停蹄地转去一家夜店。池琅初次和他相遇便是在这种地方,里面灯红酒绿,多得是一夜撒万儿八千的消遣富少,打赏给姑娘的小费都比简峋赚得多。

大厅里是蹦迪区域,男男女女肢体纠缠,在红红紫紫穿透闪动的光线里扭在一起。简峋给卡座上了酒,擦拭着被弄脏的台面,上面水果甩得到处都是,他被糊了一手的汁水,低头捡刚才被摔碎在旁边的杯子碎片。

杯子是玻璃的,映着缤纷的光线,他垂着脸,英俊的面庞在阴影中看不清楚。

池琅靠在夜店门廊的转角,静静地注视着他,心里原先那些暴躁的愤怒不知何时走了干净,甚至显得格外微不足道。

或许对于简峋来说,每一件看起来卑微、丢脸的工作,都非常的重要……使得他能维持住生计,使得他交上这个月的房租。

凌晨一点,简峋跟夜班的交接换班,池琅原先迷迷瞪瞪的,忽然清醒过来,从人群里挤出去,跟着他上了公交车。户城毕竟是超一线城市,夜里三四点都有人在马路上,只不过比白天稀少。池琅半遮半掩地跟在疲惫的社畜身后,溜到最后一排位置坐。

夜店离东平区很远,吉民南路在倒数第三站,随着车身的行驶,车上的人越来越少,简峋看着窗外的风景,沉默不语。很多人在这座城市里拼搏,很多人在这里生活,生活的方式不同,谁也不知道前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