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又变成了甫一嫁进来时的样子,温婉单纯得如一株梨树下的鹿。与寒花甘棠的喜悦不同,韩念允却一眼看出了王微时的不对劲,她知道这并不是她们所企盼的久病初愈,而是她最为恐惧避讳的回光返照。
“阿允,咱们好久没见了,阿姊想你想得紧。”王微时将韩念允的手紧紧拢在胸前,像是拢着暴风雪之中最后一点如豆的火光。“父亲说,我要嫁人了,不能再日日出门疯跑,我这还是趁着父亲不注意的时候才逃出来的,与你见一面便又得回去……”
韩念允怔怔地看着王微时,她不知该如何回答面前心碎的女人,但恍惚间,韩念允似乎又看到了那个遗失在记忆深处灼灼发烫的少女。
王微时似乎毫不在意身旁隐约的哭泣声,甚至都没有在意面前韩念允复杂的表情。这一刻的她,早已沉沦在往昔的时光里,在死亡的前一刻,重又变回了那不识愁滋味的少女。那一刻的她,未来即将徐徐铺展,她本以为自己也能走向黎明。
“阿允,记得你教我的那首诗吗?你能给阿姊写下来吗,这样我就算嫁人了,也能时时刻刻见到你的字,就像你还陪在阿姊身边一样。”王微时絮絮地说着,脸上洋溢着怅惘而迷茫的笑容。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王微时轻声地背诵着,韩念允也小声地跟着她的节奏,她们的声音划破了凄迷的夜空,顺着旧时小村的石子路,寻找着那棵她们曾一同欢笑,一同哭泣的棠梨树。
王微时轻轻抬起手,向着她无限怀念的方向,向着她永难忘记的时光,小心地触去——她的阿允,还在棠梨树下等着她啊!
陡然间,那只苍白消瘦的手,滑落下来,无力地倒在幻梦最美的瞬息。
“阿姊——”那滴悬在下睫上的泪珠,终于恋恋不舍地低落下来,化作王微时的指尖最后一丝温度。
“所以,从那时起,我们便决定做些什么——”甘棠缓缓抬起头,从过往的回忆中抽离而出,她站在烛光笼罩的光影里,影影绰绰,她那般孤独,却又似乎从未孤身一人。“可是,我们一个是妾室,两个是婢子,又能做些什么呢?后来,韩夫人听说朝廷要派巡按御史来查证王夫人病逝的事情,便决定借此为王夫人讨一个公道。所以,我们便想到了死……”
“婢子与寒花争执了许久,究竟是谁来做最后收尾的那个人。最后,当然是婢子赢了,就由婢子来做那个最后的恶人……”
甘棠仰起头,脸上浮起一丝怅惘的笑意:“韩夫人说得没错,女子命如草芥,可能把握在女子手中,也唯有一命而已。于是,我们便决定在韩夫人的安排下,制造凶案,争先赴死,让前来查案的御史不得不引起重视,也让老爷——”
“也让老爷替你们的荒唐顶罪!?甘棠!老身照拂你多年,你竟然恩将仇报!你,韩念允,寒花,竟……竟是这般下作人物!”谢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指着甘棠的鼻子疾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