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垂下眼帘,郑重地向着老夫人叩拜道:“老夫人,甘棠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辩驳,但韩夫人与寒花绝不是老夫人口中的下作人物。当时甘棠一心复仇,的确是没有将老爷甚至许公子的安危放在心上,可寒花性格温顺善良,担心会真的害了老爷、害了海家、害了许公子。韩夫人却说——”
“来的是沈御史,他能查出来的,他是个好官……”
沈忘攥紧了双拳,只觉胸中一股积郁之痛直冲天灵盖,让他恨不得仰天悲呼:女子实苦,女子实苦啊!
唯有一死,她们的苦难方有机会被听到;除了一死,她们再无锋锐!
沈忘强压下心中的愤怒与悲怆,问出了他最后一个无法解释的疑问:“甘棠,你知道韩夫人已经有孕了吗?”
此言一出,谢老夫人差点儿晕厥过去,海瑞疾步上前,将老夫人护在怀中,却没有着急离去,似乎也在等着甘棠的答案。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甘棠幽幽道,“寒花也曾劝过夫人,不如将孩子生下来再动手,可夫人说……”
“夫人说什么?”海瑞开口了,沈忘惊异地发现,这位老人的肩膀垮了下来,往日里笔直的腰杆也弯驼了。
“夫人说,她不想这世上再多一个环儿。”
海瑞的头颓然垂了下去,再也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窗外的雨声轰然作响,似乎要冲刷尽这世间的一切污秽与悲怆。沈忘抬眸,凝望着笼罩着整个海家老宅的浩瀚云雨,在那隆隆而动的浓黑阴云之下,在那昏昏烛光形成的光明之上,有一片灰色的阴翳铺展而成的空间。它介于黑白之间,沉默而卑微地匍匐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既非纯粹的黑暗,亦不是绝对的光明。
然而,随着这场暴雨的终去,这片苟延残喘的灰色,也终将被黑白分明的世界彻底吞噬,再也留不下丝毫的声息。而那随着雨声爆发的怒吼与呐喊,还会有多少人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