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少女身后的一名衙役狠狠地推了一把少女的肩膀,斥道:“走快些!还急着回去交差呢!”
少女反应不及,身负重枷本就头重脚轻,再被人这样一推,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瞬间破坏,她向前一扑,重重地摔在地上。只听两声闷响,少女先是双膝跪地,而后重枷也磕在了地上。
“哎呀!”老鳏夫不由得叫出声来。
这时,从大门内又快步走出一人,布衣灰裳,双鬓染霜,脸上皱纹纵横捭阖,不是海瑞海大人又是何人。数日不见,海瑞又苍老了几分,远远看去,腰背也弯了,竟是比老鳏夫还要显得灰败。只见他疾步上前,扶起了少女,又低声对着衙役们说了几句话,那些衙役的动作便由粗鲁转而温文了许多。
少女面露惊异之色,不断地回头看向海瑞,而海瑞却躲避着她的视线,仿佛她的目光中藏着灼热的暑气,只消看一眼便会融化坚冰一般。
见海瑞始终不予回应,少女却浅浅地笑了,她端正站好,一揖到地,朗声道:“老爷,甘棠去了!”
老鳏夫惊讶地看到,一直冷着脸背转着身子的海瑞,面上骤然露出痛苦的神色,浓眉紧紧地虬结成一个浓重的漩涡,就好像少女的呼唤是诛心的利刃,每一刀都捅在他最隐秘的痛处。
那一刻的海瑞,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普通的老人,而非那不曾为任何人弯腰的海刚峰。
一案终了,作为巡按御史前来查案的沈忘也完成了属于自己的任务,欲回京复命。自极南的琼州远赴北京,山高路远,千里迢迢,只怕又要耗费数月的光景。而在出发的前一日,沈忘再次返回海家老宅,同海瑞拜别。
海瑞请沈忘在书房相见,进屋奉茶之人依旧是许子伟,可那三个鲜活如花朵的生命却是再也找不见了。
见到沈忘的许子伟面上有些泛红,表情也很不自然,匆匆将茶水续上,便逃也是的离开了书房。沈忘看着许子伟慌乱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海瑞从成堆的案牍中抬起头来,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看向案几对面年轻的男子。这位从济南府不远万里奔赴而来的历城县令正坐在一片清晨斜照而入的光芒里,窗棱将这束阳光体贴得分隔成大小一致的斑影,仿佛是男子青衣上绣着的竹影。
男子眯缝着眼睛,脸上依旧挂着疏离而疲惫的笑。海瑞只觉他与自己这般不同,又莫名地如此相像。
“沈御史,这是要回京复命了?”海瑞终于开口了。
“正如刚峰先生所料,学生此番前来,便是同先生辞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