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还是那句话——”直刺而来的朝阳耀眼夺目,将沈忘整个人都包裹在分外绚丽的光影里。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无法承受那铺天盖地的光芒一般,而那轻轻抬高的下颌,那唇边上扬的弧度,以及那眸中毫不闪躲的郑重,都让这位年轻的御史有了与大明朝首辅比肩的神采飞扬:“——有何不敢?”
第171章 挟刃落花 (四)
朱翊钧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女子的侧脸, 大气儿也不敢出,他第一次在一名女子的身上感受到比张先生还要整肃端方的气质,而那微微蹙起的柳叶眉便让这种沉默的压迫感更甚一层。即便是在给天子诊治, 柳七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讨巧温柔之色, 相反那种认真钻研的劲头儿,让朱翊钧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件珍贵易碎的瓷器,而柳七则是窑外仔细端详的烧瓷人。
柳七手中捻着的银针细如牛毛,唯有迎着阳光看去才能隐约看清浮动在空气中如鱼线般的银针。此时,朱翊钧的合谷和太冲穴已经扎满了针, 可他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痛楚与不适,甚至连银针何时刺入的都没有感觉到。
感受到朱翊钧呼吸得极其微弱,柳七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只见朱翊钧正屏息凝神地盯着自己扎满了的针的双手双脚, 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神态煞是可爱, 柳七也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圣上正常呼吸即可。”
朱翊钧这才听话地长出一口气, 柳七也趁此机会将银针向右捻动了三下。朱翊钧只觉一股温热之气涌入四肢百骸, 整个人瞬间放松了下来, 便又舒服地吸了一口气, 柳七的手指也顺势向左捻动银针, 那股在血脉间穿行的温热之气便随着银针的旋动泄了出来,将体内的烦闷浊气冲散个干净。
冯保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柳七的一举一动, 若非张居正作保,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这样一个只碰过尸体,没治过病人的无名之辈进宫来给皇上诊治的。所以他全程陪伴在朱翊钧身边, 手中留了寸劲,若这女子胆敢对皇上有丝毫不敬, 他是断然不会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的。然而,此刻看着朱翊钧骤然松懈下来的表情,似乎这个名叫柳七的仵作,手上倒还是有些功夫的。
“圣上感觉如何?”冯保轻声询问道。
“朕感觉……”朱翊钧感受着胸膛中涌动的安宁沉静之气,“胸口压的大石骤然松脱了,喘气都轻松了许多。”
冯保面露惊喜之色:“柳姑娘好针法啊!”
柳七还未及回话,朱翊钧就有些得意地笑了:“朕早就知会过你们了,柳仵作乃东璧先生高徒,又是天下第一的仵作,那不论是医活人还是审死人……”
“圣上慎言啊……”冯保小声制止道。
“总之,柳仵作是很厉害的。”朱翊钧瘪了瘪嘴,认真做结道。
柳七抬眸,看向这位小脸儿圆圆的少年天子,嘱咐道:“圣上乃是惊怖之症,下官虽是用毫针替圣上缓解了病症,然病多气滞,还需汤药调理。待会儿下官会为圣上开一副方子,圣上每日按时服用即可。此法时间颇久,是以圣上要有耐心,不可随意增减药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