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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前天,姐姐过来,晚间和她讲话,说到小叔子,在学堂里,竟遭了人诬陷,说是偷东西,虽然万幸得以化解,那恶劣的纨绔也得了报复,但还是叫她心揪了好一阵子。

偷盗——多么严重的指控,就因为他是新来的,欺他面生,还是因为他贫穷?

“后来呢?”绿腰问。

红眉有些诧异,她这个妹妹原不是爱说闲话的人,从不去深究那些家长里短,没想到这回竟然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这件事的始末,她立刻觉得被捧场,再加上自己天性喜欢看热闹,于是不厌其烦地,翻来覆去添油加醋,一股脑又说了好些。

红眉告诉妹妹,自己是从杜家的姬妾那儿听来的,说杜府那霸王似的小少爷,整日里为非作歹,这回终于被治住了,叫他爹打得屁股开花,躺在床上整整五天不能动弹。

这是恶有恶报了,绿腰听到最后,当然也觉得痛快。

可是笑过之后,便又重新陷入那种积郁之中。

这种积郁,揭开她旧时的隐痛。

在几年前,她十二岁的时候,曾被望女成凤的父亲,送往镇上的裁缝铺,学习织造裁剪手艺。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她心灵手巧,勤学苦干,很快便得到带她的老师傅的认可,成为那批学徒里面最优秀的裁缝,当时还是学徒工的她,甚至已经能独立出活,受到不少老主顾的好评。

大约两年后,凭借着出色的绣工和审美,她马上要晋升为正式绣娘,作为考评,老师傅将接到的一桩大单,交给了她这个如意弟子,那是替一位大户人家的女儿做嫁衣。

本来这对当时技艺炉火纯青的她,已经算不得难题,她在高兴之余,却也不敢托大,比往常更仔细十倍,从云肩到腰带,甚至连盖头上的每一根流苏,都由她亲自织缀,自肩袖到裙角,每一处都无数遍翻看、缝补。

到了交工的那一天,喜服甫一亮相,便引发无数赞叹。

只见那红裳如霞似盖,上绣牡丹缠枝纹样,五色丝云肩上,大拇指腹大的珍珠,用金银线连缀了九十九颗,直叫人目眩神迷,不敢直视。

那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对此也很满意,当场赞不绝口。

后来到成亲的那一日,她和裁缝铺子里的学徒工们,都被邀请参加婚礼,结果新娘子在跨火盆时,不知怎的,摔了一跤,云肩也掉在地上,珍珠散了一地。

这当然不是吉兆,新娘当场大怒,又见喜服崩坏,更是怒不可遏。

盛怒之下,点名道姓要她这个绣娘,把珍珠一颗不落地捡起来。

她当时也是懵了,知道对方势大,也是怕给别人添麻烦,乖乖顺从,一颗一颗地,从云集的宾客脚底,将珍珠捡起,等捡到第九十八颗,地上再无东西,翻来捡去,唯独找不到剩余的最后一个。

那新娘子料定是被她偷了,甚至判定是她偷工减料,才导致她的喜服坏裂,大出洋相。

当场闹着要派人将她扭送衙门,还是老师傅及时赶到,赔了一大笔钱替她求情,才免于这场牢狱之灾。

后来风波过去,老师傅问她,是不是她做的,她哭着说没有,师傅摸摸她的头。